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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淑妃请他坐下,温言问道:“七殿下今日得空了?最近夏日燥热,你在府里记得莫要贪凉,小心照顾自己身子。”

司马澈谢过她关心之后,两人又说了几句,来来回回都是场面话,司马澈暗暗咬牙,崔淑妃这是故意的。

他很了解崔淑妃,性子是有些藏不住事儿的人,她入宫时司马澈才九岁,宣帝宠爱她,便让她照顾唯一的儿子,一来是给她的妃位增加筹码,二来司马澈已算长成,倒也不怕她有别的心思。

不过崔柔那时还单纯,待司马澈十分真心,数年过去,两人倒真处出来些相互扶持之情,加上崔家有意寻找靠山,以往见面谈话,两人都是直来直去,并不虚应彼此。

现在是他司马澈背信弃义,想将崔瑗和谢黛宁都纳入府中,先得罪了崔氏,又闹出那样的丑闻,尽管最后推个内监顶罪,可是旁人看他还是和从前不同了。

他极力忍下屈辱怒意,将想好的辩解之词一一道出。

崔淑妃听完,不置一词,宣帝有一晚喝醉了,跑到她这里来泪流不止,直说自己害了儿子之类,问他究竟怎么了,他又不肯说,第二日便听说刑部结了案,她心里便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入宫陪伴宣帝多年,她对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宣帝不曾被当做帝王培养,便没有杀伐果断的残酷和视人命为草芥的冷漠,非但如此,他其实是个品性端正,心地善良的人。

这次为了保儿子昧了良心,他自然痛苦不已。

再之后张蓉蓉册封为司马澈的王妃,兄长虽恼恨不已,她却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愿意帮崔家巩固地位,立足京城,可是把崔瑗推到司马澈这样的人身边,她做不出来,她甚至庆幸,没有害了阿瑗,因为当年和司马澈以口头婚约结盟,知道的并人不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样的一盆脏水泼到你身上,就算查清了,也难免毁了一身袍子。”崔淑妃斟酌着安慰道,“不过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皇上如今气也消了,你好好办事,必能让众人把印象扭转回来,不必急在一时。”

“谢崔母妃指点,澈谨记在心,以后必定用心做事,一雪前耻!”

她一句不提婚约之事,司马澈也知此事难以转圜,崔家意在正妃之位,日后的后位,这是一早就说好了的,如今张蓉蓉是正妃,崔瑗只能屈居妾妃之位,崔家怎肯?

他不再打机锋浪费时间,也不再掩饰愤恨,抬起头来,脸上满是阴恻恻的瘆人冷意,眸子里不带半点温度,像蛇一样盯住了崔淑妃,一字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虽然在众人心目中我已是个残暴无耻之人,但我还有一个好处旁人尚不知晓,那就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别人许诺我的,我都会记着,一样样的讨到手里,我不负人,更不负己!”他说完躬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崔淑妃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这番言辞中的威胁之意,直白的不能再直白了,他许了崔家后位,而崔家许了他后宫助力,这是说,崔家休想甩开他司马澈吗?崔淑妃一时遍体生寒,竟吓得坐在贵妃塌上动弹不得。

她入宫时司马澈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女,虽然一直亲事不顺,可还是天真的很,司马澈那时候让人颇为费心,常常于噩梦中惊醒,宣帝前去抚慰时,她也跟着去过几回,这才慢慢熟悉起来……

她以为,当年的照顾之情,总该有几分分量的。

宫殿幽静暗沉,小儿手臂粗细的蜡烛常年燃烧,哔啵作响,崔瑗和谢黛宁看着崔淑妃的身影僵在那里久久不动,才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不止崔淑妃害怕,她俩出来一看对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崔家之前几次三番想把崔瑗嫁给司马澈,事情一黄,承恩侯日日在家里埋怨,一看就知没有死心,崔瑗哪能放心?这才拉了谢黛宁偷听,没想到竟然看见了这么恐怖的一幕。

他说话的样子,真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谢黛宁也吓了一跳,她一直怕司马澈,每次见他恨不能躲开一里地远,崔瑗十分明白她的感受,直说自己也一般怕他。

两个人心有余悸的拉着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谢黛宁想起入宫的目的,于是道:“我本想在娘娘这里问过情况后,就去芸贵人那边,要不你跟我一道去吧,或者我先送你出宫回家也行。”

崔瑗不想自己呆着,也不想回家看父母吵架,于是道:“我还是跟你去找芸贵人罢,我毕竟是淑妃侄女,宫人见了我,都得给几分薄面,这样你行事也便宜。”

两个姑娘拉着手,走过长长的甬道,夏日的阳光一晒,两人身上发热,刚才那股寒意总算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