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王怜花倒在地上,半点动弹不得,神智却仍清明,疼痛也清晰地自脑后背后传来。他本就是用毒的高手,自然清楚自己这是中了厉害的迷药,最起码也得过上三个时辰,药效才能消失。

他这时也来不及气恼,只是眼望那姑娘身上的半旧白衫,在心中急速筹思脱身之法。可是他现在连说话也不能,整个人就如同活死人一般,就算知道面前这人为何要暗算自己,也没办法哄骗她帮自己解毒。最后只得承认:“为今之计,只能等到贾珂过来救我,这贱人再阴险奸诈,她能骗得过我,总骗不过贾珂去!”

想到这里,心下稍定,但是看着天空的斜阳,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寻思:“我和贾珂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厨房见面,现在也就刚过去半个时辰。谁知道这贱人暗算我是为了什么,我还能活到那时候吗?”霎时之间,情花毒再次发作,剧痛同时在他的手指和心脏两处炸开。

那白衫姑娘从怀中找出一只小瓶,倒了五下,一共倒出七种颜色的药丸。她挑了其中三种颜色的药丸送入口中,把其余药丸放回小瓶,将小瓶揣进怀里,然后走到王怜花面前,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王怜花坚信只要自己能撑到贾珂过来,贾珂总有办法救自己出来,这时见这白衫姑娘没有对自己下杀手,不由心下稍宽。

但是他心头这块大石刚放下一半,耳中就响起呼呼风声,眼前鸟雀晚霞快速闪过,身子如同暗器一般在空中疾飞,却是这白衫姑娘将他掷了出去。跟着身子渐渐下沉,花枝声响,他已经落在一片繁茂的情花丛中,千万根毒刺一齐刺入他的体内。

霎时之间,王怜花全身犹似被千万只马蜂蛰咬,痛得几乎便要昏过去。不过他中的这种迷药倒真厉害,哪怕此时剧痛难当,四肢百骸仍然动弹不得,眼睛嘴巴也仍然合不拢,旁人怎么看,也看不出他现在有多么痛苦。

那白衫姑娘跟着走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脚腕,将他从情花丛中拽了出来。

这一拽,又让数千根花刺刺入王怜花的体内,甚至不少花刺在他身上划出长长细细的伤口。

那白衫姑娘拔下头上的发簪,转了几转,只见银光一闪,她手中这根发簪,竟已变为一柄极窄极薄的利刃。

她一手抓住王怜花的头发,将他的脸抬了起来,另一只手握着这柄匕首,在他的左眼之前比划,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把他的这只眼珠挖出来。

王怜花本已痛得快失去知觉,这时瞧见这柄匕首,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登时清醒过来,双目紧紧盯着这柄匕首,在心里琢磨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号人物。

他有一肚子花言巧语要说,苦于身子半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白衫姑娘用匕首捅瞎自己的眼睛了。

眼看刀尖就要刺入他的左眼,他强忍恐惧,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

岂知就在刀尖将要碰到他眼珠的刹那间,那白衫姑娘突然停下了手,松开他的头发。

王怜花的脑袋重重地摔在地上,登时感到后脑勺一阵生疼,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这模样狼狈极了,但是他却忍不住松了口气。又去看那白衫姑娘,只见她将匕首转了几转,变回簪子,插在发髻上,然后拎着他的衣领,在地下拖行,向那几间石屋走去。

这绝情谷本就是山谷,路面起伏不平,王怜花全身到处是伤,伤处和心脏一直传来阵阵情花毒引起的可怕剧痛,时不时还会撞上路边的石头和土块,有时是脑袋,有时是身体,他没法动弹,自然没法躲避,当真苦不堪言。

幸好他性情坚韧,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心里又有盼头,总觉得贾珂很快就会来救他,此刻身上再痛苦,他也只当感觉不到,在心里一遍遍默念贾珂的名字。

行了一会儿,突然间人影晃动,石屋附近蹿出七名绿衫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七名绿衫人见这白衫姑娘脖颈和双手的皮肤雪白晶莹,脸上的皮肤却格外灰黄,实在不像一个人的皮肤,加之鼻歪嘴斜,生满紫瘤,这副不堪入目的容貌,和他们在那些被他们掳来的姑娘的脸上做的手脚,当真一模一样,不由疑心大起。

有人疑心这白衫姑娘是从地牢中逃出来的,有人疑心这白衫姑娘天生长这副模样,还有人疑心这白衫姑娘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故意打扮成这副模样。

再看这白衫姑娘脚边躺着一个少年,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蛋上沾满泥土,众人只能看清他张着眼睛嘴巴,却看不清他的长相。又见他浑身血迹斑斑,泥泞不堪,好似刚从泥塘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也都拧在一起,看不出颜色,一时之间,谁也想不出这少年是谁,和这白衫姑娘是什么关系。

其中一名绿衫人喝道:“站住!你是做什么的?怎会在这里?”

那白衫姑娘气定神闲地站在众人之中,完全没把这七人手中的长剑放在眼里,微微一笑,说道:“小女子听说公孙谷主今日大婚,特意为谷主送上一份贺礼,还请各位进去通报。”

这还是王怜花第一次听到那白衫姑娘说话。要说熟悉,王怜花确定自己从没听过她这声音,要说陌生,王怜花又觉得她的咬字和说话的节奏似曾相识。莫非她真的是自己的熟人?她担心自己认出她来,就特意换了一种声音说话?

这七名绿衫人听到这话,不由一怔。隐居于绝情谷的人家,其实不止公孙止一家,今日公孙止将与木婉清成亲,这等天大的喜事,自然邀请了不少左邻右舍前来观礼。但是他们在这座绝情谷中住的年月也不算短了,和四邻都打过交道,可从没见过面前这位白衫姑娘。

这人是怎么进的绝情谷?为何会来送贺礼?她的容貌,何以与那些被掳来的姑娘脸上的易容一模一样?倘若她也是被他们掳来的姑娘中的一名,她是怎么逃出地牢的?既然她已逃出地牢,为何要过来自投罗网?

这七人心中有太多的疑虑,倒也不敢贸然对这白衫姑娘动手,其中一人向前走上一步,微笑道:“还未请教姑娘姓名。”

那白衫姑娘微笑道:“小女子贱名不足挂齿,还请公子伸手过来,我在公子手心写下三个字,公子将这三个字给谷主看,他定会想看我为他准备的贺礼。”

她说完这话,见这人面露迟疑之色,心知他们这是担心她会不会趁机发难。当下微微一笑,拔下发簪,俯下身去,撕破王怜花的衣袖,用簪子在他的手臂上重重一划,登时划破一道伤口,鲜血自伤口喷涌而出。

那七名绿衫人见这白衫姑娘说话时温柔斯文,只道她性情也温温柔柔,岂知她做事居然这般凶残,皆是大吃一惊。

那白衫姑娘却浑然不觉,用簪子蘸了蘸血水,直起身来,看向那绿衫人,笑道:“如今有笔有墨,公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难道小女子独自一人,还能是七位的对手吗?何况小女子这份贺礼,谷主一定十分喜欢,届时谷主有赏,小女子绝不敢独占。”

那绿衫人见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再畏畏缩缩,不敢伸手,可实在有失男子汉风范。当即向前走了两步,右手握剑,左手伸出,说道:“姑娘请写。”

那白衫姑娘向他一笑,提起簪子,写下“柴玉关”三字。

那绿衫人待她写完,收手一看,登时脸色一变,说道:“你……”

那白衫姑娘微微一笑,说道:“有劳公子了。”

那绿衫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道:“好,请姑娘在此稍等!”当即转过身,向丹房走去。

他走得好快,余下六名绿衫人心中好奇,正待叫住他,看看那白衫姑娘究竟在他手心写了哪三个字,但是还不等他们开口,那绿衫人竟已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那绿衫人回来,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师父有请,姑娘请跟我来。”

余下六名绿衫人听他这么说,纷纷收起手中的利刃,看看那白衫姑娘,又看看那绿衫人,脸上满是好奇神色。

那白衫姑娘毫不意外,微微笑道:“多谢公子。”又抓住王怜花的衣领,在地下拖行,留下几道血痕。

那六名绿衫人绝不是好人,但是看见这一幕,仍不禁面面相觑,心底发寒,心想:“真不知这少年怎么得罪了这姑娘,才遭她如此折磨,这也太狠了吧!”

那绿衫人在前面领路,一行人来到丹房门前,绿衫人走上前去,抬手叩了叩门,说道:“师父,那位姑娘到了。”

只听得屋中一人说道:“请她进来。”自然是公孙止的声音。

那绿衫人推开屋门,说道:“姑娘请进。”

那白衫姑娘向那绿衫人含笑点头,拖着王怜花走进丹房。两人刚一进到丹房,那绿衫人就在外面关上了石门。

公孙止居中而坐,一个老者站在他身边,身材极矮,仅有四尺(注:大约1.33米),留着好长一丛胡子,几乎垂到地面,公孙止身着一袭宝蓝锦衫,这人则穿着一身墨绿色布袍,用绿色草绳束腰。

公孙止的目光在那白衫姑娘的脸上停顿一秒,脸上却不见惊讶之色,显然先前那个来报信的绿衫人,早就向他描述过这白衫姑娘的容貌。

那长须老者道:“还未请教姑娘尊姓大名?”

那白衫姑娘摇头微笑,说道:“小女子姓甚名谁,于谷主而言,又有什么重要的?”

那长须老者道:“那以姑娘高见,究竟什么事情,于师父而言,是重要之事?比如姑娘是怎么从地牢中出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