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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子钰乐得有人帮忙,哪里会拒绝,至于赵监丞是皇上身边的内侍,这一身份竟像是混忘了。

厅内站在四角的番子惊讶万分,又在收到了赵监丞阴郁威胁的眼神后,纷纷低头不敢再看,只是心里不由忌惮起了栾子钰。

屋内,漏风的衣服刚褪到肩膀下面一点,小孩儿便死命的咬住了下嘴唇,眼睛圆溜溜的,唇齿间难掩痛意,轻声吸了口气,却不曾喊叫。

本只是打算来帮帮栾子钰的赵监丞见状,沉下脸,这些贪官,不管过了多少年,都是一样的德性。

“疼的厉害,便叫出来,才多大的年纪,憋着算怎么回事。”瞧着相对软和的栾子钰却没多余的情绪,语气更是平淡,偏就是这样更让人委屈的想哭了。

小孩儿被关久了,每日所见之人都是钱塘县令的走狗,对这些留着充当幌子的‘乱民’,拳打脚踢是免不了的,若不是要吊着他们等钦差前来,或许就连两日一顿的饭食都不会给。

而他的父母双亲,兄长姊妹,早就熬不住了,唯有他,因为年岁小,狱卒们发起酒疯来,打的不甚畅快,而苟活至今。

两日前听了狱卒们说起钦差的事,他便以为又是一个表面清廉,背地里蚕食灾民血肉的刘铎,索性家中已无亲眷,自己在狱中也不过是苦挨,死前也像兄长做个汉子,不枉走这一遭。

谁想,竟从那处出来了,原来天下的官,还有真心爱护百姓的好官,原来青天大老爷不只是在戏本里,原来他还能活下来。

小孩儿看着坚强,把自己藏在尖锐的刺里,其实也只是个孩子,呜咽的哭出声来,又怕被嫌弃,抬手捂住了嘴,越发没声音了。

栾子钰因是在他背面的缘故,双眼不再掩藏情绪,为官者,所治之地,流民失所,灾祸降临,只知如何从中捞钱,这样的朝廷漏洞百出,不怪别人几句似是而非的清君侧,便能号召起无数队伍,短短三月便改朝换代。

读了几十年的圣贤书,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师父为什么不让自己下场科考,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天下百孔疮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每日辛勤工作,却还是换不来衣食无忧的日子。

抬手轻拭小孩儿伤口处的肌肤,眼中波澜起伏的情绪微微缓和了下来,瞧着与平日里懒怠矜贵的栾大人别无二样,屋内唯有对面一直留心他的赵监丞察觉到了些许不同,但不曾出言阻拦,如今他们的目标才是真正一致,这些丧良心的,一个个都要得到教训,永世不得翻身!

待小孩儿狼吞虎咽的用完热粥,赵监丞这才安排了香案等一应用具,栾子钰与宁仇皆换上了官袍,一人俊秀飘然,一人出鞘之刃,单瞧着都不想是会一起彻夜交谈的人,偏关系极好。

不,应该说是,宁仇待栾子钰极好,好到整个北镇抚司谁也不敢因为他不在,而轻待了栾子钰去。

第42章

栾子钰对这封圣旨有很多设想,可能是升官,让自己在浙江能更有底气,还可能是又送来了三五千的精兵,让自己不用因为武力不敌,手脚困缩……种种设想都是有过的,但万变不离其宗,小皇帝总归是给自己撑腰来的。

结果也确实来与他撑腰,但他想破了头都想不到,小皇帝竟然会这么熊,从古以来多少皇帝,哪有一个像他这般,替臣子取字还千里迢迢的用圣旨传来!

跪接,这真的是跪接!

满厅堂的跪了一地,外头还跪了一堆校尉番子,乃至问讯赶来的大小官员也全跪在驿站外,都听见了。

‘修能’二字,有‘修能魂梦愧,清誉友朋加。’之美,又有‘孙膑修能於楚,庞涓自魏变色’之意。

两种含义,不管圣旨里头是怎么夸自己的,栾子钰都深觉尴尬,若是自己才能绝佳,又怎会世事维艰;小皇帝全心信任,大好的舞台给自己展示,可时至今日,江浙一带灾民依旧,百姓仍苦……何德何能,配得上‘修能’二字,低头羞愧,两手高举,接过了圣旨。

赵监丞眼中调笑,圣眷浓厚成栾子钰这样,还能镇定自若,不骄不躁的,真也就他这一个了,冷眼瞧着,满院子里的,除了宁仇那厮,没谁不羡艳。

有圣上亲赐修能二字,大好的锦绣前程近在眼前,飞黄腾达也是指日可待,这般炙手可热,谁能不嫉妒呢?

“栾大人,江南总督秦亥偕各州县官员前来拜见,是否请进来?”门外的番子听了圣旨,也就真的认清了南下队伍里,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帅,当然先前也不敢轻待就是了。

栾子钰捧着圣旨,瞧跪在人群后头的小孩儿,一听有官员拜访,小身子抖个不停,刚洗干净的手好像又抓起了一把尘土,微微叹气,眼神触及他身旁的女主,却是浑身洋溢着喜悦,时不时的抬头,故作镇定的,明明就是等着外头的人进来,还偏压抑着嘴角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