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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屹浅笑:“好。”

不是好地方您还来?龟奴想给自家生意争辩两句,仔细一看竟是熟客?忙点头哈腰的笑道:“原来是谢大人,许久不见,许久不见,还以为您把小店忘了呢,快请进,今儿个瑚珠姑娘唱《霸王别姬》呢!”

谢黛宁一听大喜,拉着沈屹就往里走,一面让龟奴带他们去开视线最好的雅间,一面对沈屹道:“其实我每次来都是和小六一起,而且全是为了瑚珠姑娘,你不知道,这个瑚珠姑娘虽然不是梨园子弟,可是满京城里就没有哪个唱戏的比得上她,什么京剧、黄梅、昆曲皆是信手拈来,唱腔独具一格,美妙绝伦!”她凑近了些,又低声笑道,“我那句英台不是女儿身,也是在这里学来的。”

思及当初她月下唱的那两句,沈屹不禁微笑,侧首一瞧,鬼灵精怪的小狐狸眨巴着眼睛,似乎在等他夸奖,“好,那便去看看你得了几分真传。”

晚茉楼是个三层的建筑,正中一个大大的天井,摆放着数十张桌椅,此时华灯初上,已经人头攒动,挤得满满当当,正中是一个偌大的看台,四周烛火通明耀目,台上拉曲打板儿的坐在阴影处,而那闻名京城的瑚珠在正中,正拖着嗓子唱——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她浓妆艳抹,脂粉涂得极厚,这妆容非男非女,雌雄莫辨,衣裳像是梨园戏子,却又不是全套的扮相,明明是霸王的唱段,她声音略显纤细,可是无端的带着些泣血的悲怆之感,沈屹愣了一下,谢黛宁已经扯着他往楼上跑,“快点,霸王和虞姬都是瑚珠一个人唱,马上就到精彩的那段了呢!”

一进屋,谢黛宁跑去扶着雅间栏杆,踮脚探首的望着台下,只见瑚珠在灯影中挥舞着两把寒光闪闪的宝剑,剑光闪过之处,烛火一一熄灭,楼里的光线渐渐暗淡,仿佛跟着霸王走到了穷途末路,她步伐曼妙的边走边唱道:“……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羸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

“师兄,你觉得如何?”

欣赏了这段精彩唱词,谢黛宁回头去看沈屹,这才发觉自从进了屋子,沈屹一直立在自己身后半步,两眼直愣楞的看着台上,而台上的虞姬——瑚珠,唱完了最后一个字,竟也停了口,遥遥相望这边,宝剑提在手里也忘记舞了。

拉曲儿的还在继续,台下看客发出嗡嗡的议论之声,眼见众人目光都随着瑚珠往楼上看去,她突然使劲抛下宝剑,发出叮当的两声脆响,然后拖着腔子长啸一声,直接跳到了:“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底下的人都愣在当场,只见她在台上微微一福,用戏腔朗声道:“诸位,瑚珠嗓子不适,今日就不唱了。”

说罢不等人反应,转身进了后台,老鸨也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让人换了乐曲,招来舞姬上场,又吩咐人奉上免费的水酒,这才把这一场变故压了下去。

沈屹还愣着,谢黛宁这才想到,他家中是武将,且经历了那样的一场惨事,让他听这个戏岂不伤心?她暗暗痛骂自己糊涂,轻轻伸手握住沈屹,小心道:“师兄,你是不是难过了?”

沈屹垂眸,眼中似有浮冰碎裂,他容貌本就出众,这样的神情更是动人,只是看到她担忧的眸子,冰碎雪消,他轻轻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黛宁,你不必如此小心,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并不会时时触动难过。”

谢黛宁微微放心,沈屹在她身侧坐下来,楼下熙熙攘攘,烛火又欢快的燃起,热闹依旧,那几句唱词原是他人一生悲欢离合,与众生本毫无干系。

“我刚才吃惊,是因为这个瑚珠,像是我一位故人。”他压低声音道,“我二叔沈承当年曾定下一门亲事,是沈家军的参将洛潼的女儿,名唤洛红月,她喜爱唱戏,据说常在自己后院和丫鬟们扮上了演给自家的老人,权做彩衣娱亲,男腔女腔,各种戏曲她都会一些,后来洛家被牵连抄家,男丁处斩,女眷发配,洛红月下落不明。不过我幼时只见过她一两次,所以也不能肯定。”

最后一句话音才落,外面龟奴敲了门进来,奉上了一封书信道:“打扰二位公子,瑚珠姑娘有请。”

沈屹展信一看,唇角勾起,转手递给了谢黛宁,这信纸不大,乃是女子常用的小笺,上面用胭脂画了半轮月亮。

谢黛宁眼神一亮:“红月?”

沈屹微微颌首。

跟随这龟奴出雅间下楼,绕过熙熙攘攘的前厅,一直走到了晚茉楼的后院,几个姑娘正在一个水池边梳洗,见了陌生人一愣,龟奴挥手令她们自忙,带着两人继续前行,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才弯弯绕绕的,走到一个二层小楼跟前,他停下步子:“二位公子请自行上去就是,瑚珠姑娘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