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页

看清了这张脸,谢老夫人一个踉跄,要不是嬷嬷手快,几乎要跌倒当场。

谢暄自然也听见,看见了,她和记忆里带着软糯奶音的女儿声音不同,也和记忆里那个爱仰头望着他自己笑的童稚脸庞不同,有那么一瞬,他只有陌生感,完全认不出这就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可是下一瞬,他便在那双眸子里看见了过往的一切,他最爱的人,他最快活的日子,都藏在那双眼眸里。

他畏惧怯懦逃避过的一切,还是找到了他的面前。

谢暄的嘴唇颤抖起来,语无伦次的喃喃道:“你?……你是黛宁?你怎会……?”

怎会如何?周围的人群静了下来,等候答案揭晓。

谢黛宁站直了身子,身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不见了,她神色平静的望向谢暄,眸子似乎突然失掉了光彩,平静的深不见底。

像一个最规矩的儒生,她冲着谢暄施了一礼,朗声道:“正是,学生谢黛宁,见过……”父亲……

“明煦!这是你三弟的儿子!”

关键的两个字还没来的及出口,便被谢老夫人的尖叫打断,谢黛宁直起腰看过去,似乎是为了说服自己,谢老夫人指着她声音嘶哑的又重复一遍:“是三郎的儿子!才从京城来,所以你不认得他!”

谢黛宁的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意,摇了摇头,这个老妇人,她的亲祖母,刚才还呆若木鸡,没想到心思还是挺快的,片刻就想出了这么个说辞!

似乎是怕她否认,也怕她当众说出实情,又或者从未见过子女小辈做出这样忤逆不孝的事情,谢老夫人愤怒的簌簌发抖,眼睛死死的盯在她身上,仿佛她敢开口,她要扑上来撕打。

但谢黛宁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她来之前就知道,谢暄是德高望重的山长,是众人敬仰的师长,谢老夫人是谢家的长辈,如何争得过?辨的明?

争吵一番,不过是让众人看一场谢家的族内纷争,于自己的计划没什么好处!

她想做的事情,本就不能一蹴而就!

“都说了不必送,祖母您怎么也来了。”她掬出个孺慕长辈的笑来,认下了这个说法,又对谢暄继续道:“岱宁见过大伯!是侄儿的错,本想不劳累祖母,所以才一大早自己跑来,没想到还是闹出了一场事故,是侄儿考虑不周……”

“诸位,还是进屋说罢!”

王掌院回过神来说了一句,让山长一家在此被人围观,成何体统?

王掌院等人虽然瞧出来谢家人的别扭,但太子府文书是牵扯书院的大事,不可不问,驱散了众学子后,众人硬着头皮进后堂,找了间空置屋子说话,屋外是谢家的下人守着。

屋内谢暄和王掌院先坐了主位,谢老夫人坐在一侧,两个嬷嬷陪立在身后。谢黛宁也自寻了个位子坐下,笑道:“想必先生们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不知可有决断了?”

“听说,除了太子府文书,你还有学籍文书?是官推学子?”

问话的是王掌院,谢黛宁将学籍文书递上,他略一看又转手递给了谢暄,学籍除了记载学子的来历籍贯,还会记载参加考试的情况,谢暄本以为女儿胡闹,不想大略一瞧,眼神里慢慢浮现出惊讶之色,他手指在学籍上的名字上轻轻拂过,来回看了好几遍,才压抑下胸间的激动,抬头道:“这么说来,你是在京城参加了乡试,取得了生员资格,才被推举到云岚书院?”

女儿是京城乡试的第一!授业恩师竟是高太傅!

可谢黛宁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正是。”

“那这封太子府的谕旨又说推举你来此,却是何故?”

“回大伯,哦,回山长的话,其实是先有太子府的谕旨,只是怕人议论太子府以势压人,让无才无德之人坏了书院的清誉,又一心向学,这才参加乡试,由京城学政推举来云岚书院读书。不想还是误了报到的日子,不得以才拿出谕旨,绝无以势压人的意思,还望山长和诸位师长莫要责怪!”

王掌院疑惑道:“你既说是一心向学,又如何能误了报到的日子?刚才程书办说,你是在江南游玩儿,才误了正事?”

谢黛宁含笑道:“怎会是因游玩误事?因刚才人多,学生不好明言才托词罢了。如谕旨上所言,学生身上还担着个玄衣卫校尉的职责,实是因江南有桩差事要办,这才耽搁了。”

一旁的谢老夫人听到此处,有几分庆幸,又有些道不明的憋闷,她长嘘了口气,老二信上说,阮家老二发迹后,纵的谢黛宁无法无天,说不定会以势压人,要她尽力阻止,但万万不可硬来……

好在刚才没有当众闹起来,一个身为玄衣卫指挥使的亲舅舅已经够头疼了,再扯上太子府,如今虽然迟了一步,但是好歹把谢黛宁是女儿身的事情压住了,她是谢暄的女儿,是应山谢氏长房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