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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烈兀死后,曾经短暂执政的艾哈迈德汗,是个酗酒的醉鬼。连他的亲生母亲忽推哈顿都反对让这个儿子接管汗位。果不其然,艾哈迈德汗执政不足一年就触怒了所有的埃米尔们。连当年拥戴过他的众埃米尔之首失秃尔都转投了阿鲁浑的阵营。

艾哈迈德汗幼年时因受母亲忽推哈顿的教导,接受了基督教的洗礼,并取经名为“尼古拉”。但成年后他成了一名苏菲派的穆斯林。他对新宗教的狂热特别的神经质。除了从新启用志费尼家族的沙姆斯丁做萨昔普底万以外,他甚至还杀死了疑似亲基督教的异母兄弟弘吉剌台,并在全国范围内捣毁异教的寺庙。他可怜的母亲忽推哈顿不得不眼看着自己这个陷入迷狂的儿子一步步的毁灭自己的前途,将汗位拱手交给敌对者阿鲁浑。

提纳婆坨被逐出霍伊寺时,怀里抱着几卷被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佛经。而他的身后,是滔天的烈焰。宏伟的霍伊寺已经化作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堆。提纳婆坨看到一个从克什米尔来的僧人,奋力推开阻止他的士兵,纵身扑入那熊熊烈焰之中,与寺同焚。

他感到自己捧经书的手在颤抖。那些书写在多罗婆力叉叶片上的经文已经和他手上的血肉沾粘在一起。血,染红了铁笔书写的文字,渐渐晕开成为黑乎乎的一团。他似乎听见十八泥梨中无数恶鬼的嚎叫,天地为之震动。

火焰吞噬了一切。寺院外墙上绘制的那系列转轮圣王七宝图已经被烧焦了六幅。最后一幅婆罗马王图被炽烈的火舌舔舐着,从脚蹄下开始变黑。当火舌上卷将要碰到云马卷曲下垂的华丽鬃尾时,突然空中发生一阵爆烈的嘶鸣之声宛如霹雳。提纳婆坨无法质疑自己的眼目所见,他亲眼见那纵横诸天迅捷无碍的婆罗马王从寺壁上画中挣脱而出!那云马王鬃尾乱炸,四蹄腾空,足下生云。它从墙壁中一跃而出,腾空升天而去!随着它光一般的离去,随着马王爆烈的嘶鸣,在一阵轰然声里,那原本绘制着云马的墙坍塌了!碎石与泥瓦崩裂并碎,尘埃坠地后,归于一片残败与宁静。

提纳婆坨眼见此情此景,泪流满面的跪倒在地。口中喃喃念诵经文。他确信自己看见了,云马王不灭,转轮王的时代终究要降临。虽然,他们从印度被驱逐到阿富汗,又从阿富汗被驱逐到克什米尔。又从克什米尔一支接一支的流散到吐蕃特、不丹。但佛法是不会灭的。

提纳婆坨带着他的几卷残破佛经踏上了原路返回的路途。但他已经几乎无处可去。当他再度回到阿富汗游荡,栖身在废弃的佛窟里时,他目睹着巴米扬,这个波斯语里的“光芒闪耀之地”的地方,仍然伫立着两尊残存的巨佛。西大佛“赛尔萨尔”和东大佛“沙玛玛”,依山开凿,居高临下,悲悯的俯视着众生。虽然这里的人早已不再认识佛法。

从此,提纳婆坨成了一个没有落脚之处的真正的流浪者,无家可归者。他游荡在伊尔汗国、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和窝阔台汗国的边境线之间。居无定所。因为无论哪里都不会收容他。

在流亡中,他听说艾哈迈德汗终究是遭受到了毁灭佛陀正法的报应,被他的侄子赶下了台并以折断脊柱的方式赐死。然而新登基的汗也不是佛法的信徒,他只忙着讨好西方的基督徒并忙着和十字军结盟。据最后一波从汗国境内逃亡出来的佛僧说,阿鲁浑汗将当年随旭烈兀西征的汉人千户“抄马军”,迁移到乞尔曼苏丹的境内居住。这些人就象之前的哈喇契丹一样,被迅速的溶解在穆斯林的汪洋里。

有时候提纳婆坨独自枯坐在荒凉的洞窟里,只要一闭上眼,那匹从烈焰浓烟中腾空而去的婆罗马王就会浮现在他的眼前。他看着它直入九重天。而耳边却不时的传过来一阵阵放羊而过的穆斯林娃娃的嬉笑打闹声。这些娃娃只当他是个痴呆,他所见的都是他于癫狂中所臆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