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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哥,梵文名字“雄狮”之意,波斯人说他是个维吾尔人,但吐蕃特人在他们著于后来十五世纪的历史著作《汉藏史籍》中说桑哥的家族是吐蕃特赞普赤松德赞时派驻朵斯麻地区没有回来,后来一直留居当地的吐蕃特军队的后裔。

桑哥在朝中势大,并打赵子昂耳光的时候,伯颜早就离开了大都往西北去为他的合汗防范诸王的叛乱企图。故此,伯颜和桑哥这个人几乎没有任何的交集。

伯颜只从一些由大都飘来的亦真亦幻的传闻里,知道这个年轻的精通四种语言的尚书省主理人,是帝师八思巴的爱徒之一。

当年,桑哥曾经师从于胆巴。从上都回萨迦的时候途径朵斯麻,在那里遇见了八思巴。当时的八思巴已经模仿蒙古皇宫里的怯薛制度,建立了属于上师的“剌让”,即上师私邸。并在其中设置了十三侍从官制。桑哥成为了上师官邸里的十三侍从官之一,负责管理上师府中的衣服鞋帽珠宝等物品,并与贴身伺候八思巴的奉茶侍从做了好友。

八思巴携胆巴与十三侍从官往京师觐见合汗,并献所制国字“八思巴文”时,忽必烈就知道八思巴身边有这么一个聪慧而机巧的年轻人。合汗招用了桑哥,让他做官。但桑哥一开始时的官途却并不顺畅。

桑哥当官后为了孝敬自己的提携者,曾在大都为八思巴建“梅朵热哇”,这是一座专为敬礼上师用处的花苑。并在苑中置佛堂,做法事仪轨为上师求福报。结果却被御史台给按治下狱。

忽必烈尚不知道有这种事。直到一次宴会上合汗请上师同观歌舞,上师趁机向合汗提及桑哥被下狱的事,合汗才命令释放桑哥出狱。

至元十七年时,吐蕃特再次爆发反朝廷与反上师的叛乱,八思巴圆寂后疯传他是被敌对方投毒杀害的新闻,一时间难辨真假。此时的桑哥已经做了忽必烈的总制院使,在皇帝的委派下桑哥率领军队入藏平定叛乱。先后攻下叛乱者所据朗卓康马土城和甲若仓之城。并将叛首功嘉藏卜处死。桑哥平叛后在萨迦重修东甲穷章寺,并在各地要害处均设精兵看守。大兴驿站并维护道路,政绩颇丰。

因此忽必烈重设尚书省时,就让显得颇有才华的桑哥做了新尚书省的右丞相。

桑哥得宠后权势显赫,骄淫之心渐生,以至侥幸之徒竞趋其门入贿求官。卢世荣因为善理财,通过买通了桑哥的门径,从白身进用做官,后来因他的新财政改良计划破产被处死,导致桑哥和阿附他的一众党徒都陷于恶名当中。桑哥本人则在活着的时候就得到了艾哈迈德死后尸体所得的待遇,被肢解了喂狗。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这遥远一切,对哈喇和林来说都是说书人嘴里的传闻。传闻真真假假,你不可不信,也不能全信。生活在哈喇和林就跟生活在托勒密天体模型中的月球上一样,对来自宇宙中心地球上的传闻要费力的去甄别它的真伪,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欺骗。

伯颜被受命出镇哈喇和林的时候,曹洞宗的雪庭福裕亡了。被蒙古人推崇过的汉地大和尚不少。雪庭福裕算其中一位。在他之前,还有海云和子聪。自从蒙古人的成吉思合汗干掉了企图以神权代理政权的大萨满通天巫阔阔出以后,蒙古人就开始在各个宗教里打转。想找一个最适合他们的。

伊斯兰和基督教的自治能力太强,他们有自己的法律,自己的牧人。神职人员完全可以替代朝廷派出的官员进行牧灵、理财、施政。即使没有皇帝他们一样可以自组社区活的滋润。这样强势的宗教,自然不被想要专治的君主喜欢,也自然会出于一样的原因不被儒家士大夫们待见。

相对软弱和结构松散,不能离开朝廷施行自我治理的佛教和道教,就显然更对蒙古皇帝和士大夫们的胃口。

成吉思合汗本人推崇赞助过全真教。让这一派别的道士成了北方道教一统天下的首领。征服南方赵宋故地以后,后来的天师道也加入了争夺帝国宗教魁首的斗争当中。

当全真教因与佛教就《老子化胡经》和《八十一化图》等经文的真伪而斗的口沫横飞,甚至在市井街头双方互殴大打出手时,龙虎山的天师道借机契入,在全真教日益失宠的境况下欲取而代之。

论辩经,道士始终不是和尚的对手。因为印度来的宗教毕竟有因明学做逻辑辩论的兜底。希腊哲学精华之光照,在东方最遥远蛮荒之地的捍卫者,非印度的僧人们莫属。

道士与浮屠再次辩经竟又是全输。全真因此而式微。连皇帝路过全真教的宫观想歇宿于其中,都被认为是不合时宜的。毕竟你刚刚宣布了道教徒的虚妄,转脸就拿道观做御驾下榻休息之地,如此作为,让辩方的赢家作何感官呢?

另外还连累除《道德经》之外的整部《道藏》里其他的经书都成了“伪书”、“伪经”,被勒令必须毁其书焚其版。虽然这个命令最终并没有被认真的执行过,但道家十七位主辩手皆被耻辱的剃头为僧,却是人人肉眼都能辨识出来的事实。

张宗演、张留孙等,是正一教天师,全真主教贰之。现在全真衰了,正好给正一夺道教的正统提供了绝佳机会,这个机会,正一一派是绝不会把它白白浪费掉的。从此后,正一即不让全真。南派道教中更演化出了专走宫廷路线的玄教,专门以宫廷内的蒙古贵人为传教对象,与元朝相伴始终,并随着元亡明兴而同元朝在中原的统治一起灭亡。

伯颜在哈喇和林驻扎时,每天如果还有闲暇的时间,就会听米昔塔尔或阿塔海等人带来给他的,关于大都城内的“最新”消息。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腿疼的厉害,米昔塔尔就跪在床边,一边为他按摩腿部,一边讲消息。这些消息大部分令人厌倦,伯颜听着听着往往会觉得自己要昏昏欲睡。每当此时,他便突然间惊醒,发现自己是在哈喇和林由夯土砖石构成的简陋府邸里,而不是在大都或上都以及其他什么地方。

哈喇和林的府邸,是仿照大都府邸的陋化版本。不过四四方方的院子是一样的。正房、厢房还有穿廊都和大都的形制一样。但是没有雕刻精致的影壁,也没有金漆彩绘的垂花门。一切构件都保留着没上过色的砖石本色。只在上面潦草的以工具刻上或划出一些花儿。伯颜感觉自己的府邸还不如哈喇和林城里的清真寺或佛寺精致华美。

这里的穆斯林看起来很随和,但却仍然保持着以教法实施自治的骄傲。合汗也曾想过要取缔易普拉辛的教生们的自治权,但想想还是作罢。毕竟拥有自己教法的一神论信徒的教法自治权,是合汗的祖宗授予他们的。

今日回回掌教要以石刑处死一个行奸淫的男人。据说这个男的到处勾引人对他搞鸡奸。沙利亚法庭的卡迪和穆夫提,在他们的社区里按照教法对该犯人进行了会审。

死刑是肯定的。但以何种方式处死他,却在教法学家们之间引出了一阵小小的争论。

主审的卡迪作为教法执行官,首先引用了《古兰经》中的第十一章“呼德章”里针对犯鸡奸罪者的论断:

“当我的众使者来到鲁特家的时候,他为使者们陷入难境,他无力保护他们,他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日子。’他的宗族仓猝地到他的家里来,他们向来是作恶的。他说:‘我的宗族啊!这些是我的女儿,她们对于你们是更纯洁的。你们应当敬畏安拉,你们对于我的客人们不要使我丢脸。难道你们当中没有一个精神健全的人吗?’而他们说:‘你确已知道我们对于你的女儿们没有任何欲望。你确实知道我们真实的欲望。’他说:‘但愿我有能力抵抗你们,或退避到一个坚强的支柱。’他们说:‘鲁特啊!我们确是你的主的使者,他们绝不能伤及你。你应当带着你的家属在五更出行。你们中的任何人都不要回头看。但你的妻子除外,她将与他们同遭毁灭。他们约定的时间是早晨,难道早晨不是临近的吗?’当我的命令降临的时候,我使那个市镇天翻地覆,我使预定的连续的陶石象雨点般地降落在他们身上。那些陶石是在你的主那里打上标记的,它并非远离不义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