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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海内储满了醇香的酒浆。就在伯颜即将打马离去的时刻,合汗叫住了他,坚持让他饮一个“马上杯儿”再走。伯颜冲着他的皇帝微微一笑,接过火者李邦宁递上来的杯盏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伯颜饮罢了才发现,这只盛酒的釉里红蟠螭纹高足马上杯,是只精功极巧的转心马上杯。影青釉下赤红蟠螭纹,杯体底心有一上小下大的“公榫”嵌入圈足内,圈足上端则稍内收作为“母榫”与“公榫”相套,二者间有极微小的缝隙形成“活榫”使杯体可左右旋转。而李邦宁给自己奉上此杯时,那铜料发色烧制成的赤红色卧行蟠螭,正好面对着伯颜自己这一边。

这一定是合汗特别交代过的,为的是让他知道合汗内心深处隐藏的深意。他不爱他但需要他,希望他也明白。

伯颜抬眼望向老皇帝处,看见那个坐在高台御座上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他心底里最终呈现的,是对这个孤独的老人的一丝怜悯。他是帝国的主宰,却又是如此的孤独寂寞凄凉。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的老头儿。农家老头儿至少还能享受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而在他身边围绕的只有仇恨与阴谋,还有争风吃醋。

伯颜记得自己坐骑的马蹄子敲打在离开宫殿的道路的地面上发出的“哒、哒”声,他的马带着他飞离了令人窒息的大都囚笼,离开嫉妒与仇恨之地,去往空阔辽远苍茫无人的北部边疆。那里是合汗家族发迹的地方,但现在他和他的后裔已经不再莅临那个偏远荒僻的地方。他只把他信任的人派去那里做自己祖宗发迹处的守卫。也许,他知道,有一天他的家族会逃离这个拥挤而令人畏惧的巨型城市,回到他祖宗繁衍生息的地方,继续过着荒凉而野蛮的生活。城市,终究不过是他们这些人的暂居之地而已。

伯颜走了,离开了他的皇帝。从察必去世的至元十八年到合汗去世的至元三十一年,整整十三年他几乎再没回过大都。只在后来又被人污蔑控告与海都私通的案子里,回过他自己在山西大同的食邑待罪了两年。然后因着合汗的死,他才又被召回大都,成了拥立完者都合汗帖木儿登基的功臣。

在伯颜离开大都的日子里,南必与合汗之间究竟是否和睦融洽,他不得而知。年轻的小姑娘并没有给合汗再生育其他的子嗣。南必除了干预朝政和拙劣的玩弄权术,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可干了。这是后世史书中对南必为数不多的描述。她是忽必烈晚年娶的皇后,被史学家与文人厌恶,他们在写关于她与合汗之间的婚配之事时,甚至不愿意用“娶”这个属于正妻的字眼来形容她和皇帝之间的婚姻,而是用对待妾室的字眼“纳”来形容。这说明南必在史书中令人憎恶的地位。

至于南必这个女人最后的结局,如果按照后世的史书上所载的,我们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在至元三十一年忽必烈驾崩后,南必皇后的踪迹就彻底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年仅六岁的小皇子铁蔑赤,后世编修《元史》的明代史家翻遍《实录》和野史也找不见忽必烈驾崩后关于这对母子的只字片语。他们消失的如此干净,仿佛他们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第107章 髡贼之祸与投石之刑

至元十九年,杭州天衣寺有位福建僧人妙曦,号琴堂,夜观星相,见土星有侵犯帝祚之势。乃是亲自奔赴大都,上书至朝廷,说望皇帝多加提防。

这位闽僧上书后不久,就有距大都不远的中山县官员薛保住禀报,县内有一狂人,自称宋王,散发匿名揭帖,扬言要聚集人马,往京师劫文丞相,起兵复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