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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迸溅。

在画的边框外,是一行为故事做收尾的简短结束语,那里写道:

“‘凡动刀者,必死于刀下’,《圣经新约》。”

这个抄本,虽然画风是赫拉特风,文字部分是达里波斯语而非法尔斯波斯语,但从其内容故事看来,却的确应该就是从伊尔汗的宫廷里流落出来的。也许作者是某个或者一群落魄至巴达黑尚的基督徒。在当地,以当地画风和方言口语,绘制了一个他或者他们所听过的基督徒弟兄的受难故事。那个故事发生在遥远的中央汗国,大元乌鲁斯。而那些波斯的基督徒,则把这道听途说来的故事,在抄本中做了符合他们想象的夸张演绎。三张插图,一段故事。遥远异乡的同教弟兄们,用他们卑微的画笔,把伯颜绘制成了受穆斯林迫害的殉道者。

虽然这段小故事并不长,在整部抄本中却单独为它绘制了三幅精致富丽无比的插图。而其他的故事,则根本没有任何的插图。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它的抄写者和绘制者对这个故事是多么的偏爱。

你因何偏爱我?伯颜在心中无声的向那遥远异邦的作者提问。为了我,你肯用金箔和宝石装饰三页奢华的插图,而其它故事全都被你忽略了,你只给它们留了精致的边饰纹样和绚丽的书法。你可知道我在大元的合汗眼里完全是另一种行状,在合汗眼里我是个无耻的、淫荡的、下贱的、兽交的淫奴。我是合汗脚下的一抹土,没有比我更低贱的存在了。

那是你们所不知道的,另一部画集中的伯颜。那部画集的设色是没骨重彩,浓艳奢丽。描线如游丝。装订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包背装。画风如婆罗门绘法“六支”所讲述的:

“形别与诸量,情与美相应,似与笔墨分,是谓艺六支。”

画中的景、物、犬、行刑者与受刑人都按照最完美的比例绘制,安排在最合理的位置。在距离这一群人之不远处,耸立着合汗高台上的宝座。殷勤的绘制者,深知合汗的用意,所以特地加绘上威严的他。让合汗在场亲眼目睹自己卑微的奴仆受此耻辱的刑罚,对于在上位者是一件多么享受和满足的事情。

就在已经死去的画师陈屏的巧思下,施虐者的淫威得到了彰显,乐于受虐的奴隶也在卑微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羞辱。

这个死了个画师让两厢都满意了,这是多么的难得。

伯颜翻看此画集,它的织锦封皮上没有题名。因为拥有它的彼此双方全都有默契在心中。伯颜曾想别速真看了这些画会不会对自己发怒?他的女人对自己丈夫和合汗之间的情事应该早已明白只是不说罢了。如果她不明白,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假装不明白。二是她真的太蠢配不上伯颜妻这个身份。伯颜宁愿相信别速真是那第一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