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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因白节来的晚些,迟滞到三月下半截才是,所以,金莲川上的上都城为迎接白节将至,满城都欢天喜地的把自己装扮一新。

由于使用吐蕃特人的历法来换算节期年程,蒙古人的节气换算总和中原人差着一两个月。同样是正月,蒙古人算来的却落在中原的三月末。蒙古语管正月叫“查干萨日”意为“白月”,“白节”就是蒙古人的大年初一,蒙古人又称此日为“席尼吉勒”,意同汉人的春节。

过白节时,上自合汗大臣下至百姓,都要穿白色吉服。不分纳颜、老爷、头目、官吏还是百姓,他们都要穿上最华丽精细的织物,骑上最膘壮的骏马,到左邻右舍给亲朋好友、长辈熟人送上一份白色的礼物并敬酒拜年。还要挨家逐户地走遍各个毡包,互相问好祝福。

白节的来历,源自一个古老到不知是何时起源的萨满教迷信传说:

“据说在早先,强盛的蒙古地方人口繁盛,牲畜兴旺,英雄好汉代有所出,一派升平幸福的景象。不料丑魔王可汗黑忙古斯突然入侵,刹时灾难降临。抢的抢,杀的杀,富饶的家乡濒临赤贫,英雄好汉眼见穷绝。传说在这时,有个美丽的萨满女神,为了除掉黑忙古斯可汗,情愿到魔王的领地去,嫁给了它。萨满女神表面上给黑忙古斯当夫人,其实是千方百计想斩除黑忙古斯,挽救受苦受难的蒙古人和遭受践踏的家园。”

“萨满女神度着漫长的日月,为制服黑魔王而想方设法。有一天她终于探明了黑忙古斯可汗灵魂之脉的所在。这一天趁天黑人静,她爬起来先斩断了这黑魔王的灵魂,接着便轻而易举的斩杀了黑忙古斯。然后她骑上黑忙古斯的黄花大骡子,直奔蒙古草原而来。她马不停蹄地奔驰着,等跑到自家国土边界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

“这时她怀着孕的肚子忽然绞痛起来。女神好不容易才爬下了骡鞍,艰难地扶住骡背喘息了一下,不料骡子却踢了萨满女神一蹄子。萨满女神本来就痛苦不堪,现在又加上挨了一骡蹄,便备感痛苦地诅咒到:‘在长蹄子的牲畜里,让你永远别再有后代了!’从那以后,骡子直到今天便再也不能生育下崽了。在咒骂声中萨满女神生下了一个黑魔王的后代。”

“女神生下黑忙古斯的儿子后,抓住两条腿把它撕成两半,把它的心肺拴在黄花大骡子的笼头和嚼子上,一气返回水草丰美的蒙古草原宫帐里。”

“女神降妖镇魔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整个草原,干是人们就把年三十晚上当作女神降临的除夕夜,通宵达旦地欢庆到天亮。到了第二天,正月初一,蒙古人就举行盛大的庆典,庆祝女神的凯旋,并从此称正月为‘白月’,称正月初一为‘白节’。”

过白节时,聚会的众人欢呼萨满女神镇魔归来,在祭火、祭灶后,他们彼此互相问候“门德、赛音、嘎尔布!”。以此庆贺胜利度过一年之辛劳,也以此欢庆平安吉祥的生活了十二个月。他们在此节日食用洁白的奶食和肥嫩的羊肉,大人们在一起品尝美食美酒。吃够了的孩子们便玩起了抛掷羊拐的游戏“尕勒哈”。还要听艺人说书,通宵不眠,沉醉在欢乐之中。

那些身着漂亮白色衣衫的男女,跨上早已调好的骏马,三五成群奔向“浩特”,挨个地串包。先要给长辈叩头祝愿,接着主人家的女婿为前来串包的客人敬酒,边歌边舞。而串包的男女则会利用这个机会来赛一赛他们的好马。尤其是那些青年男女们,他们各不相让,以“浩特”之间的距离为赛程,男女追逐嬉戏,不到尽了自己的兴致绝不收兵。

而此时,忽必烈正坐在上都大安阁,大摆诈马宴。接受所属各部、行省、属国向合汗敬献白马、白驼、白象或银子、珍珠等颜色洁白的礼物。宫庭宴饮正式开始时,二个掌酒的答刹赤分别执酒杯和拍板立于右台阶下,拍板的先唱赞一声:“斡脱!”,执酒杯接说一声:“达弼!”,然后再打板,此时大臣们便纷纷的就座入席,宴乐节目也将开始正式的表演。宫廷玉宸院和教坊司的乐工舞伎们皆着彩服绣带金珠首饰一一上殿。王公贵族穿着合汗赐给的白色质孙衣,盛饰名马,竟相夸耀,大张宴乐,铺陈乐舞百戏。

后世有元成宗时在大都的一位拉丁天主教教士约翰孟高维诺,在他的文献中曾记述过当时蒙古帝国的白节之盛,其言说:“届时合汗及其一切臣属复举行一种节庆 是日依俗合汗及其一切臣民皆衣白袍,至使男女老少衣皆白色,盖其似以白衣为吉服,所以元旦服之,俾此新年全年获福 臣民互相馈赠白色之物,互相抱吻,大事庆祝,俾使全年纳福。”

伯颜被大宗正府的捕人差官从自己家里用锁子套走的时候,正是合汗启程去往上都度白节的前一天。

官差拿了伯颜后,又来了一群宫中的怯薛和武卫军的人,把伯颜的丞相府邸也封了。

米昔塔尔、阿塔海等男仆被驱赶进后面的东跨院锁进厢房里头,一个不许出来。那个金发的钦察人奴仆巴尔斯本来还想着往外偷跑,但是刚扒上了墙头,就被把守外墙的一个武卫军用弩射了下来。然后几个武卫军把这个企图跃墙逃走的金发奴绑了一个“四马倒攒蹄寒鸦浮水式”,吊在厢房里整整一天。等被人七手八脚的卸下来的时候,已经四肢麻木面色惨白。那件伯颜特意给他做的新赤褐色纻丝腰线袄子也被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染黑了半边。

对于米昔塔尔等几个男仆,看守的极紧,饭只从窗户递进来,要撒尿拉屎必须请示外面的军士批准,让出去才能去。后来因为嫌老监视着他们去厕所太麻烦,干脆弄了个粪桶,就搁在屋里,每天到了晚间才到一次。

但是,作为伯颜府里的奴婢,他们几个到是暂时的没有被处置。因是奴婢的奴婢,驱口的驱口,算是重驱。重驱事自由主人裁决,主人的主人却不能裁决自己奴婢的奴婢,再说也没任何必要,只因托了这个福分,米昔塔尔等人暂时并无大碍,有性命之忧的,倒是他们的主子。

伯颜被捉时,正写那求合汗赐婚金帐汗忙哥帖木儿与东罗马皇帝安德罗尼卡二世公主索菲亚的奏章草稿。却没想到,自己正在遣词造句时,就被外头一阵乱哄哄吵得心里大乱。正在烦躁之时,就听外头嚷嚷:

“叫你们大人赶紧出来!内降旨到了!还不赶紧来接旨?”

伯颜正要阁笔,就听“噹!”一声,书房门被踹开了。一群穿宫里怯薛服色的人涌了进来,其中为首的一个叫:

“内降旨!伯颜快跪下接旨了!”

然后就有几个健壮的上来,把伯颜胳膊朝身后一扭,强按着跪下低头。

宣旨的扎里赤打怀中抽出一枚卷轴,将一卷上面有字的纸轴展开了,大声念了起来: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合汗的圣旨。伯颜随灭宋有功,然功不能抵偿其过错。伯颜,你是个不识抬举的奴才,你的富贵全赖朕赐给你!然而你却偷窃本该属于朕的财物!你又任意给你自己的私人安插官位,对朕派遣的人不给予安置!你不顾朕交代你要学曹彬,平南方不要妄自乱杀,在潭州、常州等地屠城,坏了我的法度,使我仁慈智慧之美名受污!如不是有尚书省平章艾哈迈德努尔丁等人弹劾你的诸般罪行,朕恐怕还蒙在鼓里!所以,为了使朕的公正之名长存,也为了平息长生天的怒气,朕命令拿伯颜下大宗正府,纠其罪行,按律给予定罪。既不会轻,也不会重。定要让该罚的罚,该清明的清明!

俺的圣旨。

至元十三年,丙子鼠年,辰月癸卯日,酉时初刻写来。”

伯颜听了只觉得浑身战栗几乎要跌倒,他想分辩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根本无话可说,只是心里痛彻。那宣旨的怯薛说一句,他就近乎强迫的点一下自己的头。似乎是倔强,又似乎是无奈的认命。直到那怯薛把合汗旨意的最后一个字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