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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中光线暗淡,但是明明就只一个人。一个黑色巾袍相貌俊美的男子,怀中抱着一把形状奇特,汪元量以前只在古书中见过的,有着梨形音箱的“曲颈琵琶”,盘膝端坐于羊毛织花圆垫上。浓须、弯眉、美目如画,衣香沁人心脾。消瘦的双颊两边,隐隐闪烁着小金坠儿的金彩。

汪元量误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幅《西天梵唱图》里。“西天”和“梵唱”,是的,汪元量搜刮尽了自己的肚肠,只能找出这两个字眼来描述当时他看见的场景,除此之外,他再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

操琴的是这人,身带名贵异香是这人,用温文尔雅的北方“汉儿言语”音调请他进屋的也定是这个人。

除此外,房中再无旁人。

汪元量觉得一股气要泄。那股气是他鼓足了给粗鄙无文不识风雅满身膻骚的胡虏莽汉的。而眼前这人无论如何和那些词毫无相似之处。如此雅而美,却不带半分弱质书生气,英武干练,风度翩翩,简直颠覆了汪水云心中对“胡虏”定义。

头一次,他发现一个男子的胡须也可以这样的美。

头一次,他发现一个男人可以把金耳坠戴的如此之美。

头一次,他发现一个男子也可以用玫瑰水熏香而不让人觉得带脂粉气。

头一次,他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用黛石给自己描眉还画了眼线却丝毫不沾染娘味儿。

眼前的这个男子,把他以为的全颠覆了。

那男子见了汪水云,嘴角浮现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轻轻的把怀中的那把“曲颈琵琶”置于旁边榻上,然后无声的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汪元量忐忑的坐在了这个男子的身旁。他脑子里太乱了,这个男人居然就是那围困临安,逼迫三宫,扣押了文丞相,掳宋宗室宫娥北上的虏中大将军“伯颜”么?“伯颜”居然是这样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