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页

舱里的女人们,默默的看着自己眼前的饭菜。船舱里中间铺着张席子。席上放着水捞饭和咸菜、豆粥。还有只大碗里面是用来拌饭的酱豉。

没一样好菜肯剩给我们,我呸,啐死她们那群混账娘们。那小宫女骂道。

几个女人惊讶的看着这小宫女,她比她们小很多。几乎还是个孩子。象枚没熟透的果实,青涩之极。真没想到,这小妮子刚离开宫廷没几个月,就学会用脏话骂人了。而且骂的如此流利,简直和市井泼妇一样。这实在是把其他女人给惊到了。小孩子因为还没长成定型,变化实在是快到让大人害怕。

“莫问萍虀并豆粥,且餐麦饭与鱼羹。”

一个男人优雅声音突然吟出这样一句诗,引得一众女子向角落望去。是汪元量,这个当初执意要跟着她们一起上路,又非要坐这艘船的那个宫廷琴师。他为什么明明不在需要北上的名单上却自己非得要来,为什么又非要挤到这条船。宁可过的不舒服别别扭扭也不和其他男人坐别的船后走。女人们心里大概都有个答案。这书呆子,和王昭仪,有点意思。在临安宫廷中,他就对她特别敏感,故意躲着她走。她成为度宗的遗孀后他更小心,几乎处处避开她。他每次御前应承抚琴,只要是有她在场,他就不敢抬头。他细心的隐藏起自己的一切心思,极力压抑自己,但是却只能蒙骗的了自己。其他人对他的小伎俩,早就看透,只是不点透给他。

小宫女一屁股坐在了汪元量身旁,对这个男人说,我说那水云先生啊,你是个男人,这也能忍?看着那些坏娘们专捡着咱们欺负?

汪元量的脸被那小姑娘一说,开始热的发烫起来。他胸中忽然生出一股男子气,直顶到他的脑门。就是,要他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用的呢?难道不就是在危难中救她们这些弱女子用的吗?现在,没有异族的士兵来调戏官家的女眷,他还暂时用不着豁出性命去为她们抵挡敌人的强暴。现在就只是让他帮忙要些好菜,要点洗漱用的干净水,他就胆小了?不敢了?要是早知道自己会如此贪生丢脸,还不如一头扎进江水里算了!

汪元量酝酿了整整一个晚上勇气,第二天终于决定舍生赴死,去见见那位元军的统帅。他想好了,就算掉脑袋,也不能怂!他要让那北虏大将看看南人的风骨与气节!要他明白南人士子里还有他汪水云这样不怕死的!

汪元量刚上了那北虏大将的船,他就有些懵了。这真不象是他从南戏的戏文里,从私塾的课本里,从话本小说里,从他心中想象里得出的北虏形象。首先,没一点肉酪的腥膻气息,还没进舱,就是一股雍容华贵的香水味道。汪元量知道,这种香,只有玫瑰水能有。玫瑰水在大宋宫廷里是珍品,因为只有阿拉伯人会造。每克玫瑰水与金等价。再就是那怡丽婉转的琴声,北虏也操琴?那琴声他以前从未听过,定是一种他没见识过的琴,那曲调,说不出的华丽又幽凉,象哭嫁的小娘,又象是西天的梵音,曲式繁复精微,指位变换莫测。时如急雨飞瀑,时如珠倾玉盘。汪元量呆呆的在舱门外听了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于是急忙整理了下刚才被那琴声给弄乱了的心绪,又整了整衣衫,扶正头上的青纱巾帽,然后他轻声扣了舱门。

里面隐约一个低沉的又有点哑的男人声音响起,他说,是汪水云先生么,请进来坐。

这个声音如此优雅文静,如此的彬彬有礼,根本不似那食肉饮酪的粗人之声音。汪元量更是觉得这应该是个给那北虏大将当奴仆的汉人文士,刚才调香操琴的也肯定是他。只有这才能解释汪元量心中的疑问。

但是他却完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