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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颜心里知道,吕师夔其实只是承袭了一贯讨好上司的媚上习惯而已。大家都媚上,他伯颜自己也一样媚上,所以他根本不会想到去骂吕师夔。再说吕师夔何尝不是为那两个宗室女考虑,给两个弱女在旧朝倒台新朝将立的时代里找个可以依傍靠山呢?女人如没有男人做坚强依靠,如何能在此动荡乱世中存活?吕师夔在为自己讨一个活路的情况下,顺带给两个宗室女孩也找好靠山,说明此人心地不坏。只是伯颜有自知之明,他明白的知道自己软弱而不可依靠,做不了乱世飘零的女子的庇护者,所以他不能接受此等好意罢了。

吕师夔被拒绝,面色自然不悦。但他不动声色。吕师夔知道眼前这位异族的统帅,那人自身也有自己的难处。只怕那人身边也已经被他的主君安排好了一万双监视的眼睛。如果接受他这宋人降将的馈赠,蒙古的合汗也不会轻饶了那人。当朝为官者,伴君就如伴虎,不是说着玩的。又有哪个侍奉君王的为官者,不是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的呢?

所以吕师夔只是举起了手中斟满长春法酒的龙泉窑梅子青酒盏,向着距离自己身不远却心远的异族统帅微微一酬,再一口气喝干了自己的杯子,把那杯底向着对方一晾。然后吕师夔让一传酒的俊俏僮子,以粉青瓷托盘托着斟得满满的一盏,传给对方。然后对伯颜说:“请。”

伯颜接了那盏,先看酒色,澄清可爱至极,再嗅其味,微香纯粹不刺鼻,内隐隐透出药香之味,觉得甚有趣,于是问吕师夔道:“这酒叫什么名字?”

吕师夔笑而不答,说:“阁下先饮了这一盏吧,你饮过之后咱们慢慢的再说酒的事儿。”

伯颜乐了,说:“吕官人真是好性情,连‘咱们’都学说了去,我喜欢你这样的人,我们不谈女人而谈酒,还是能聊的投缘的,对不对?”

吕师夔也仍然笑,催促伯颜说:“千岁,千岁!快饮了啊!”

那个捧着酒盘的小僮子,和站在伯颜身侧的米昔塔尔一样,对双方话语里藏着的机锋半懂半不懂。

米昔塔尔不懂吕师夔为什么说“千岁,千岁!”,那其实只是南人劝酒的话语,意思无非是催被敬酒者快满饮了此杯。

传酒的南人小僮不明白“咱们”是何意,为什么那异族的统帅对吕大官人口称“咱们”如此的高兴。其实那只是蒙古人把复数的“我”叫“咱”,北人之间互相叫“咱”就表示彼此之间是一家子人了。南人无此叫法。但吕师夔学北人称呼学的如此之快,自然会令北人的统帅心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