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吉十分疑惑,她从前与父皇在军营中时倒是常常能见荀崎他爹老太尉,可从没见过荀崎,怎么忽然搭上关系,她分外警觉,然而来人给她看了一封信, 那笔和自己差不多的烂字只看一眼,就知道是出自孟苍舒的手笔。
信是写给荀崎的, 内容很简单, 让荀长史遇到什么大事先别慌, 公主殿下在京师, 暗中问问即可。
萧玉吉顿时哭笑不得,她是知晓孟苍舒受过荀家的大恩, 却也没想两家一直暗中联系如此紧密,信中熟稔的口吻简直就像和自己亲戚说话一般, 想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她也很快意识到,孟苍舒不止是在帮荀崎,更是让自己在京师多了一双来自太尉府的眼睛。
知晓了这件事后,萧玉吉让荀崎不必惊慌,虽是密旨,但封王入京这样大的事情,早晚都会教人知晓,父皇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不得节外生枝。
等到定平王萧祈带回了京师,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各家各门均担心有什么权力的纠葛就此牵连,谁知定平王一到,就开始哭跪,好像他们的亲爹驾崩似的,除了少数几人外,没人知晓定平王如此狼狈原因,皇帝也并未有明发上谕,对寻常人来说,一切都压抑着诡秘的波涛。
但太子遇刺归京后,定平王如此样子,许多人也都联想到了更深一层可能。
定平王的生母是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华盈夫人,如果不是她日日脱簪待罪在皇后宫外苦求,今日萧玉吉也不会被拉来宫中看这场表演。
作为名义上的女儿,尽管杨皇后比自己还小两岁,萧玉吉也要将其视作母亲,归来时叩拜、有孕时探视、临别前拜别,这是礼数,她虽对父亲热爱妇女工作的行为不予置评,但作为皇族,礼数必须遵守。
已然决定赶在秋收前回到良慈郡,萧玉吉便主动入宫去拜别杨皇后,正见到哭得梨花带雨的华盈夫人,而皇后十分体贴,不但没有怪罪,反而柔柔出言安慰,并表示总这样跪着不是办法,自己会去向皇帝求情,公主刚好也来了,不如一道同去。
萧玉吉严重怀疑杨皇后就是等自己来了才说得这番话,可是孟苍舒不在身边,没人和她探讨这个可能性。
杨皇后发话,萧玉吉不敢不从,她这个便宜女儿实在是好用,只能跟着名义上的母后挺着将近六个月的大肚子,前呼后拥赶往麟德殿,正好见到和自己亲娘哭得一样悲惨的五哥定平王萧祈。
想到五哥在自己弟弟封地做得那些好事,萧玉吉就气不打一出来,但她足够冷静克制,还能搀扶着杨皇后走到近前时宽慰兄长:“五哥,我与皇后娘娘去替你说几句好话,父子哪有隔夜的恩怨,你先别哭了,一会儿父皇召见,你还要留着嗓子替自己说说话。”
萧祈长得很像自己的母亲。
作为兄弟几个里的头号美男子,母亲也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器重和偏爱,他成长的过程中,算是有段时间一时风头无两,父皇恢复宗庙还都京师后,许多人都期望华盈夫人能做这个皇后——毕竟她系出名门又有子膝下。
可是,父亲非常坚定的表示,他刚刚追尊亡妻为皇后,又立即立后,实在不纯,断然拒绝了一切关于立新后的讨论。那时萧玉吉年纪不大,竟真有些感动,后来她才意识到,这不过是一个政治手段,父皇考虑的从来不是已死的发妻,而是心爱长子稳定的东宫之位与自己江山的和平交接。
看着五哥望着自己的复杂目光,萧玉吉真的很想问问,难道他真的不知晓父皇为太子大哥做过的种种事情都足以说明东宫位置非大过不能移么?还是即便如此,他也愿抱着侥幸心理,一定想试试看自己能否逆天改命?
“公主说得是,你母妃也向本宫哭来求情,本宫亦是这样劝的。”杨皇后讲话亦是温顺宜人,仿佛没有任何自己的主见,一路走过来时,她脚步稳健,但或许是孕中辛苦的缘故,刚说完这句话,她便有些摇晃,似是孱弱的身体难以支撑这份辛苦,好在旁边的宫人和萧玉吉都出手搀扶。
杨皇后柔柔叹过一口气,满面倦容欲要笑着开口感谢,这时麟德殿门大开,皇帝萧蔚自其中走出,扶住了杨皇后。
“暑热还没退,午后日头又毒,你怎么来了?”
关切的口吻溢于言表。
第一次见的人大概以为二人必然情深义重,但从前自己的父亲也和母亲一样口吻说过一样的话,萧玉吉听着就十分平静,没有任何波动,反倒很理智贴心地替母后开口道:“华盈夫人求情声切,母后仁厚,不忍见此,前来面见父皇以求宽宥。”
萧蔚点点头,颇为怜惜道:“你该好好养着身子,就算要替人求情,来人通传一声朕自会过去,何必自己跑了个来回。”说罢扶着杨皇后走回麟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