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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夜里,暂住在京师东宫的萧玉吉就收到了来自孟苍舒的消息。

“这信什么时候到的?”

读过之后,萧玉吉两双手快给信纸搓出火星来,看向李丞雪。

“就在殿下伴驾的时候。”

萧玉吉再看一次信,而寅时的梆子这时敲响,最终决定明日告知父皇这个消息。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倒是宫里的太监奉旨来带给她一个来自父皇的同样震撼的消息:

杨皇后有孕了。

第68章

皇帝年届四十八岁, 茂年将暮,此时有子无异于天降吉兆,百僚庆贺宫人同颂,整座皇宫都沐浴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惊喜中。

皇后的孩子已两月有余, 据说母亲脉象沉稳有力, 无有不适, 一早皇帝就陪在这个小自己三十岁的皇后身边,无微不至照料, 喜色将这几日的疲敝一扫而空。

但景司徒却十分谨慎,他没有让大司徒府大张旗鼓的递来贺表,也让太后的母家杨氏禁止亲友登门贺喜, 问缘由,也都是同一的口径:

东宫尚在病伤之中,不宜吉庆,礼当静修祈福。

这种行为得到了皇帝的赞赏,他私下里也对自己的女儿说:“倒是朕一时高兴还想庆祝,多亏皇后出身大家,知礼明德,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朕听罢也觉自己竟因一时喜气上涌忽略了你大哥, 是朕这个做父亲的不是, 午后咱们再去看看他。”

萧玉吉只能不疼不痒的说一些“父皇喜悦也是人之常情”这般的场面话。

她又能说什么呢?

作为父亲, 萧蔚并不是全然无情的。他听闻长子遇刺, 牵挂、关切、忧惧、心碎……每个情绪都发自内心,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也绝不是装模作样, 而是真的心疼怀忧到难以下咽成眠。

再加上他这一系列盛怒与手段,每个都为儿子女儿考虑周到, 又给足了安抚和父爱,所以如果鲁莽断定他不爱儿子,不是个好父亲,确实有失公允了。

可是,新人在侧,吉孕当头,他也一样高兴,毕竟那也是他的骨血,一时甚至将儿子抛诸脑后,回过头来,也不是半点歉疚没有。

萧玉吉不满,但若真想找理由生气,却又不够充分,这让她十分懊恼。原本还在思考什么时候说昨夜收到的消息合适,这回她也不想费这个神,干脆,直接屏退左右,连修饰都没有就告诉了父亲。

“良慈郡昨日急报,在太子哥哥出事后几日,许多来路不明人士多有疑行,那些人打着行商之明,竟贿赂我郡的官吏,更有甚者,有一人还冒充雀阳置啬夫,与其传递郡府衙门消息,现下人已都捉拿在案,除了那名冒充雀阳置啬夫的人不知所踪,这是孟苍舒孟刺史递来的陈表,其中有些事……不方便和其他人说,只能父皇您来过目。”

萧玉吉没有修饰的表达让皇帝震惊不已,他接过那封厚厚的奏表,越看一颗心越往下沉。

萧玉吉是看过的,她当然清楚孟苍舒的说辞十分巧妙。

首先孟苍舒先代表良慈郡上下所有官吏一并请罪,说没想到有坏人混入,又恐和太子殿下遇刺有关,他们难逃其咎,愿意请罚……

然而良慈郡眼下出了事,还能在这么一手烂底子的情况下保证蒸蒸日上,连太子萧秩回来后与皇帝私语,都对良慈郡群吏的治理和德望赞不绝口,尤其是孟苍舒,皇帝与萧玉吉也是夸过几次,怎会此时牵连他们?

其次,孟苍舒开始陈述案情,和萧玉吉所言一致,可是他的措辞更加委婉,但把贿赂的行径与从事讲得更清楚明白,什么私下买卖土地开港造埠、贿托公行私造瓦窑砖厂、在襄宁城紧缺物资的时候哄抬物价、趁着公主殿下不在竟私自篡换王府和公主府的工匠等等……里面还夹着原本雀阳置置啬夫张氏与置内杂役的笔录,写着他们如何被那位假朝廷命官胁迫与戕害,以及此人行径之可恶。

还有一些很特别的画押笔录在里面,那是许多工匠的陈词,他们纷纷表示,原本只是九泽郡很普通的匠人,很神奇的,每个人都是家中有父母兄弟遭到诱骗和欺瞒,很快欠下了银子与债务,而这位主犯周余海则亲自来到他们家中,让他们签下字据,北上到良慈郡为周家劳务,他就会将债务偿清……

这还不算最精彩的部分,在陈表最后,孟苍舒非常不安的表示,周余海很诚实的招供,说他是为定平王殿下做事,这些产业都是定平王殿下的,还说殿下只是为兄弟与妹妹分忧,别无他意。然而公主殿下不在,作为臣子,他好惶恐、好不安,一颗心没日没夜扑通扑通乱跳,焦虑让他无所适从。如果真的是皇家手足之情,他抓错人做错事,岂不是给良川王殿下与承明公主殿下与兄弟之间平添了嫌隙?可如果他不抓这些人,万一他们的活动真和太子殿下遇刺有关,那他的脑袋也不够偿还这份失职,他很迷茫,他很无助,他需要圣上的智慧为他指引一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