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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世暗暗咬牙,这个台阶你这么会下,我家的台阶你碰也不碰,好啊孟苍舒,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回去后就别怪孟家不讲情面了!

一场接风宴席不欢而散,倒是有人一点也不出预料。

孟苍舒十分满意今日,他以真相当着众人面说清楚话却不表态,以后再有人提及他是上阳孟氏,便也就有话可说了。

他虽然这辈子姓孟,可不至于非要一个郡望壮声势的。

更何况如果此刻低了头,今后的路只会更难。

他正思索今后的打算,却听敲门声响。这个时候还有谁没睡?没等他说话,门就开了,原来是顾廉在外面,已落了一肩的雪。

还没等孟苍舒扯他进来取暖,顾廉就赶忙钻进屋,压低声音:“大人……有个姓孟的随行礼官找到我,说要见您一见,他说自己是大司徒府来送润笔的,要我不许声张,我也不知该不该通传……但觉得似乎也是件要紧的事。”

那人必是看顾廉为维护自己不惜闹宴会的事,才私下沟通。

孟苍舒知道这次的循行队伍藏龙卧虎,不过景司徒亲自派人,当真也是预料之外,于是让顾廉悄悄带人过来。

一见面,果然是之前坐在孟子世身后的礼官。

那人自称赵奕,见了孟苍舒便拜,双手递上一封未署名的信件,没有半点客套,径直道:

“景司徒惦记大人,也知晓大人的难处,明白孟家并非好意前来,怕是要让大人不好下台,只得情势之下不得不和解。景司徒交待的是,大人如果难堪了,便让下官圆场……不过看来大人人缘可比上阳孟氏要好得多,无需下官露怯,自然可逢凶化吉。”

第40章

到底是景司徒的门生, 说话真是漂亮。

赵奕再拜了拜孟苍舒,接着道:“景司徒让我在循行人马里,只是想告诉大人一句话,勿要因出身贬损自身, 眼下自己争来的可比从父母身上带来的要值当的多。圣上也是旁支出身, 如今坐镇天下君临万方, 世人仰戴如望日月。大人千万别妄自菲薄。”

孟苍舒就算知道这话是为了拉拢自己,可听着也是贴心的舒服, 他一个劲儿往炭盆里填炭,很怕赵奕受冻:“如此千里迢迢遣您来此,大司徒必然不是提醒我修身养性的, 一定还有其他嘱托。”

赵奕这才真真佩服孟苍舒,方才此人不卑不亢,若定自如,此刻又料事如神,怪不得是景司徒看重的门生。他才不会犯孟子世那样又想让人帮忙替自己全了此次差事事,然而又不愿低头的错误,只恭敬如实回答:

“大人不但有容色自若之德, 更有有经纶时务之能。大司徒确是还有一个意思……便是让我告知,等年后春日, 朝廷已打算重新辟建地方原本荒废的学政, 此乃圣上心头一件大事, 大司徒未免大人尚不知情, 手头事多又措手不及腾不开动作,春日来临之时难以顾及, 特此命我提前告知。还望大人可以早做准备。”

“学政之事,可是为恢复郡学与晋考等要务, 选贤任能以备各级官吏之充?”

因孟苍舒今日宴会上不卑不亢的形式风范,赵奕早有所敬服,此刻私下又听其两句话便点在要害,更觉得景司徒青睐之人果不是凭依虚名之辈。

他笑道:“朝廷内议,不过有了个粗略的草草,只是圣意垂嘉,来年必有眉目。只是为备冬灾与凌汛,国库实在空虚,各郡均设花费甚巨啊……”

听惯了朝廷的哭穷——当然朝廷确实也没什么钱,孟苍舒心道,这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大雍朝初年极重学风,从京师到地方,哪怕偏远郡县的山中僻壤乡下,也设有官办乡庠,只需缴纳极少粮食土产,即可送自家孩子入学求读,虽说乡庠的孩子极少有机会去到太学就读,但正是这批人,保证了地方基层吏员的充足来源,是地方官吏不可或缺的后备。

经过战乱多年,如今太学是重建了,但各地郡府上的郡学仍是腾不出手来,想要恢复太宗时期各郡府那“诸生横巷”的盛况,只怕要花大银子大力气。圣上此意,或也是打算将选御之策重振,再度打开从地方到中央的晋升通道。

选御之策乃是太祖建祚初便定下的祖宗之法。

京师太学,汇天下英才,英才从何而来?若只是勋贵门庭朱紫之家的子弟,岂不有违初衷?于是太祖在各州郡设郡学,又在县设校、乡设庠,有些地方偏远,这些学校干脆直接设在附近置内——孟苍舒的家乡长岭置曾经就有一个老师傅是早年聘下的讲经人,专讲《孝经》给附近山乡的娃娃们开蒙。

而这些学校是不设门槛的,任何人都可以就读,所谓选御,便是从地方学校内,通过考校,选拔优秀的学生送入太学进修,避免了太学生员单一的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