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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想法是很好的,后来因几次乱政却搞得十分混乱,地方郡县学校成了豪强所主宰,能上太学的学生竟然也变成非富即贵。

四姓之乱后,既然圣上有宏图远志意欲重现太宗学风,那孟苍舒作为这项政策可能的既得利益者,当然是举双手赞成的。

景司徒与圣上亲近,正是得知了这个意图,知晓因经费紧张所以郡学设立的名额有限,才趁着孟家来人试探也派了自己人,不走官驿和私下,以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隐蔽安全方式传递消息,让孟苍舒早做准备,抢占先机。

话说一半的人孟苍舒不喜欢,但鉴于对方是来给自己传递重要内幕消息和先机,出于安全和朝廷的语言习惯考虑,这样已是很厚道了,他不该苛责,反倒应重重感谢,于是双手合拢拜了拜:“如此,我便遥谢景司徒的惠赐。”

这样的消息确实比给他带银子来更有用。

唯一的问题是,今年冬日要做的事太多,还加上一个郡学学政,孟苍舒的头顿时有点朝大了发展。

“还有一事……司徒大人命我安抚刺史。”赵奕对孟苍舒的回答极为满意,他回去复命大概也是成功的,于是说话的语调也比方才轻松不少,竟有些私下熟人闲谈之感,“司徒大人府上有通望家史的学者,大人特意请教过,学者言家史郡望之说,若有起源,便是独一处的起源,无论如何也要追溯的,但堂堂一姓,源一可考微末难寻,繁盛茂族开枝散叶,旁支以其新兴之地论郡望彰显新势也常新常见。司徒大人命下官告知大人,勿要因郡望依附而懊恼,以刺史大人之德之能,他日未必没有新枝落地生根再造门庭。”

孟苍舒差点笑出声。

这个景司徒,真的太坏了。

但他还是极有礼貌的郑重谢过赵奕,又命顾廉暗中将其送回。

景虔果然是成精的老狐狸,他知道孟苍舒被孟家烦,又不想孟苍舒真的动了树大好乘凉归宗认祖的心思,便想办法稳住他,告诉他自古名门望族煊赫姓氏也有分家自起炉灶的别枝,让他努力加油,摆脱郡望桎梏,自立荣光门户。

当然,景司徒不是做慈善的,孟苍舒深信此类人能混得开,必然是无利不起早。他说这话一是希望孟苍舒老老实实跟着他混别想那破认祖归宗的事儿,二是保证今后给他这方面的助力。属于是褒扬含混警告的高级鼓励形式。

对比上阳孟氏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虚伪化解,景司徒所展现的才是真正诚意。冲着这个诚意,他也不能辜负这提早透露给自己的消息。

景司徒眼见皇权重用寒门已是无法抵挡之势,与其像孟家一样负隅顽抗,不如提前联合有能力的寒士出身子弟,将自己作为皇权与寒门阵营的精神一员,这样无论哪边得势,他都说得上话,权力自然也未必从如此乖觉之人手中旁落。

孟苍舒觉得自己还能从景司徒身上学点什么,可惜不能在京师近距离观摩……

他正为这事儿思考,顾廉便回来了,只是神情比刚才传话时还要古怪。

“让人看见你送赵大人回去了?”

顾廉摇摇头:“没人看见……就是我准备回来的时候,又一个礼官托我见一见大人……”

这是孟苍舒没想到的,思索今日礼官组成,孟家那两个狗腿子是不会找把话说开的自己再进行劝说的;景司徒的人来过了;朝廷的人没什么悄悄话给他说才对,怎么又来了一个?

“那人还说,给大人看看这个,您就明白为什么要见这一面了。”

说完,顾廉递上一个沉甸甸却巴掌大的金属块。

孟苍舒只看一眼,当即道:“快请人进来!”

顾廉赶紧出去,不一会儿引进来了一位年纪四十岁上下,山羊胡浓密,神情颇为宝相庄严的礼官,今日此人亦在宴会席间端坐,凭见了什么闹剧也都目不斜视,仿佛他真的只是来走个过场。

孟苍舒让顾廉出去望风,而后双手奉还刻有“荀”字的令牌,恭敬道:“不知恩公的门生在此,是在下眼拙了。”

“不可如此。”男子接过令牌立即阻止了孟苍舒的礼节,“大人身为刺史,不得拜我,我虽是为主家而来,可终究身担轻任,无有尊礼可受。大人还请见谅。”

孟苍舒和荀家的人其实早就没有什么往来,但当年人家举手之劳却救了自己的性命——正是拿着这块名牌,父亲才能找到城中名医相救——今日故人有见之意,他必然要礼让有加,仔细谛听。

“家主早在朝堂上听闻大人能耐,可惜先家主已驾鹤西去,若知晓也必然欣慰。”那名中年礼官敛衣而拜,“在下杜敬,昔年父兄皆于荀氏帐下效力,才有今日之机得蒙朝廷恩赏,临行受命,在此见过刺史大人,请刺史大人听下官代恩主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