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甸本想认错,可他想起今日听属下回报的消息,仍觉气实难消,干脆拿出直谏的态度来梗着脖子道:“殿下有所不知,他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前面和您约法三章,后面竟跑去和东面那三家勾连,我决意敲打他一番,让他老实一些,就算有贼心,也莫要拖殿下的后腿!”
“你要多观察,少下判断。”公主也不说他是否做错,只落座后放慢了语气,“尤其面对笑比话多的人,更要牢记。他顾及我们的面子,我们就得给足他信任和里子,勿要贪多,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背叛的后果,何必敲打。”
……
孟苍舒以为最快三五日才能收到消息,谁知从郡东归来的第二日,便有青郡军庞绪的手下来报,说是襄宁城外忽然多了几波来路不明的人,挑着山货林货,纷纷请求入城售卖。
孟苍舒细问青郡军的斥候:“那些人是成群结队,还是单个行路?”
青郡军斥候连年征战四方,最精于此道,忙详细回禀:“单个行路,只是前后不过三五人,距离却都不远,似乎刻意保持,然而他们不单像寻常贩夫走卒,沿途遇见军士也不似良慈郡其余百姓那般畏惧,多有言语探问,只是咱家的子弟都是庞将军教诲的,哪会开口告知有的没的,刺史大人放心。”
三家看来没有一同派人,而是各自派了各自的手下准备入城探看,看来自己的计策初步已然奏效,但还没到可以掉以轻心的时候。
“辛苦你们了。”孟苍舒想毕笑道,“今日本官事务繁忙,不能去探望庞将军,劳军士带我向大哥问好。”
如今青郡军上下都知晓不是孟苍舒出手相助,他们也未必能在此地安顿,故而对其皆钦敬有加,听闻此言忙行礼道:“卑职应份之劳,哪就值得一句辛苦,大人莫要折煞。我家将军也道望大人多多保重,咱们青郡军的人都感念大人恩德,但凡驱使,绝无二话。”
孟苍舒叫人带斥候吃些东西再回去禀告,自己则优哉游哉来到李丞雪的房间。
李丞雪每天日子过得都非常心力交瘁。
他生怕孟苍舒哪天心情不好,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直接将他按上妖道乱蛊惑人心的罪名拖出去咔嚓两段,挂到城墙上以儆效尤,于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肉眼可见的瘦了不少。
但孟苍舒来看,却觉得李丞雪本就一副翩翩仙姿,瘦了之后更有仙疯道骨之感,更有说服力了。
要不然主动饿他两顿?
算了,那也太欺负人了。
孟苍舒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是应该保有一些人性层面的东西。
“参见刺史大人。”
李丞雪拜见孟苍舒后保持谨慎的沉默,多一个字都不敢说,乖乖站到边后去,只等孟苍舒坐下,听他来意如何,又要自己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李道长在屋里久侯辛苦,不如和我出去转转?”
这带着笑意的邀约透着危险意味,难道是要他去挑半截身子挂在东西南北哪个城门楼不成?李丞雪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不应,只能勉强假笑讨好着点头。
孟苍舒倒是心情极好的样子,似看穿他的忧惧,只笑道:“都说卸磨杀驴,磨盘眼下还得转着,李道长放心就是了。”
你听听这是人话么!这让他怎么放心!
李丞雪欲哭无泪。
但他还是“自愿”跟随孟苍舒离开破乱府衙,二人行至破败的门前,李丞雪诧异地发现,好像襄宁城里往来的行人多了许多,不似自己刚入城那般萧条了?好些人挑担推车的,似乎是来做小买卖,也有些卖苦力的壮汉,正在搬些粗重物品给前方不远处修造望火楼与城墙的工匠们传递。
一座“死城”,竟然让孟苍舒几个月给弄出了活人气息,甚至街上还有点热闹的感觉,李丞雪纵然发自内心畏惧,却也不得不佩服这爱笑的毒蛇是除了吓唬人外当真有几分轻视不得的手腕。
“这临时找得府衙也不是长久待的地方,原本那个位置在北城,离百姓聚集处有些远,我不喜欢,不如道长看看,南城哪处风水适合再建郡府?”
孟苍舒的话打断了李丞雪的思考,他本想谦卑称是,可想到孟苍舒警告过,在外面有人时,他必须保持一贯形象,于是便挺直腰杆,非常自矜的颔首。
孟苍舒就这样卑微地跟在李丞雪身后,在城中一趟趟绕圈子。
原本襄宁城占地极大,可一条慈水隔开南北二城,北城是过不去,只南城也有几处废墟堵住去路,真若绕上一圈,花费时辰不过大半日。李丞雪走得双腿发软眼冒金星,拿出看家的本事,给孟苍舒解释哪处适合做府衙,哪处适合辟别居,这些都是他师父健在时亲自传授,指望他往后能讨口饭吃的看家本事,说起来自是头头是道,颇有几分风水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