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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行至承明公主与良川王的行宫楼船,他们二人才站下脚步。

顾念形象,李丞雪不敢拿袖子去擦额头累出的汗,仰望楼船时,忽然心下一动:不知道公主殿下能不能从这位孟刺史手中救自己一条命。

可当他看见孟苍舒主动求见公主殿下时,心又凉了一半,大概这两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己就别做梦了。况且听闻公主殿下行事酷烈,只怕自己落到她手上会更惨。

负责通传之人重新回到船舷下,对孟苍舒说道:“刺史大人请独自前往参见,公主殿下说自己厌恶方士,不喜谶纬之说,不愿妖孽神棍似的道士和尚踏入自己王爷的府邸。”

李丞雪哀叹,自己明明是个不错的道士,如果公主真要算点婚丧嫁娶之类的事,他也是有业务能力办得漂漂亮亮的,绝非江湖上那些浪得虚名之辈,只是偶尔要用非常手段赚些小钱,怎么能说他是妖孽神棍呢?

孟苍舒表现得很是为难,放低姿态道:“此人乃是本官特意请来,为公主与良川王殿下今后于襄宁城的尊贵府邸择址测算,安居最需吉凶之辨,还请殿下通融。”

来人见孟苍舒坚持,又是一郡两千石刺史之尊,不得不再去跑一趟,然而带回来的消息还是:

公主不见,你自己去。

于是孟苍舒只好留李丞雪在门口,灰溜溜跟着公主的手下入到船厅拜谒。

“孟刺史今次又是什么主意。”

船厅内,公主已然恭候多时,但孟苍舒的表情却没有方才被拒绝的局促不安,笑得很是舒畅:“多谢殿下成全配合。”

“是你说的,在外要多和你作对,一个道士,我确实不喜此等货色。”萧玉吉请孟苍舒落座,二人于榻间对坐,中间几案上摆了茶盏,茶水尚温,只是香气不甚浓郁。

“不过是给人看的,要是刺史与殿下处处说得上话,那旁人怕是要想得更多。”孟苍舒笑道,“况且那个小道士确有心性上的过人之处,今后若是能得以规正善用,下官以为还真是并非神棍一般的谗佞之辈,却是可造之材。”

萧玉吉心道那道士和自己与孟苍舒三人都是二十岁左右年纪,他却一口一个小字称呼,不知道背后有没有偷偷叫自己“小公主”,也不知道哪来的口气,年纪轻轻尽说些老头子似的托大之词。

思及此处,她并未言语,只点头算作听到了孟苍舒的话。

“殿下,如今那三家都已上钩,我不过四处演戏,让他们派入城里探查的细作好知晓我是真的笃信道士之说罢了,正经事上,还请殿下继续领兵去郡东剿灭匪患。”孟苍舒不和亲密战友打哑谜,将打算直接说出,“我想让他们自乱阵脚,内讧寻隙,再逐一击破。”

萧玉吉原本看出一些孟苍舒计策的门道,但不甚清楚,他这样一说,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猜测,可她却也不愿一副受指教的模样,只装作早有思量,微微颔首道:“接下来孟刺史有何打算?”

“还是伺机而动,等他们先坐不住再说。”孟苍舒笑得倒是十分忠厚老实,可所说确是极近狡猾之事,“像是春秋之末战国之初,智伯意欲平韩赵魏三家那样逐一蚕食,不过,我不会犯智伯那样的错误,致使功亏一篑。”

萧玉吉曾遣人调查过孟苍舒,这人在太学算是顽劣的,倒不是多桀骜难驯斗鸡走狗的世家纨绔,而是不爱读书、爱读闲书,《春秋》三传无一精通,人情上也过于疏懒。可方才所言似乎又是其中典故,她一时无法参透,只怪父皇当年驰骋天下,眼中疏忽了孩子的开蒙教育,导致自己和兄长们是马背上长大的,就连太子大哥也没读过两天书,后来坐镇帝京,再恶补学问已然晚矣。

面前这位正牌太学出身的文官就算是学业落后的那位,也强过自己不知多少,萧玉吉不愿露出怯处,便决意假装明白,岔开话题道:“此事既然你我已有过盟约,信人必用,我不会疑你所言,只是目前还有一事,要你知晓。”

“下官敬听。”

“父皇的旨意即将抵达良慈郡,他褒奖你我二人于敛骨一事上有安抚万民之德操,故特赐予银两与人手,加上之前圣旨所说归魂祠一事,第一批银两也在其中,到那天你我二人与庞将军要携城中所余百姓一并城下接旨,孟刺史莫要忙得忘了。”

孟苍舒一点也不奇怪,他台阶都准备好了,皇帝没有不往上走的道理,可毕竟是公主亲爹,他还是表现出了一点惊喜的神色:“良慈郡百姓有福,万岁圣明!下官必然安排得当,不敢忘废圣恩。”

正事说完,孟苍舒便虚席告辞,看着他走远,萧玉吉这才起身,茶也顾不上喝,匆忙走进自己的闺房里,招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