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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儿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张明寻看着就觉得心里暖,忍不住总生些玩闹心思,想和弟弟像谈家兄弟那样,嬉笑打闹,显得亲密。

张明寻生了些符合年纪的想法,拿糖果哄张深开心,既教他学步,又哄着他玩,把小不点折腾得够呛,可就这样他也没服输,总是软硬磨着张明寻心疼投降。

母亲在侧,弟弟相伴,那是最开心的几年。

张明寻从未想过,有一天心头挚爱,会消失一个。六年级那个寒假,母亲的忽然离世,割掉了他一半心脏,也从此让他活泼的弟弟,与他一样,变得沉默寡言,封闭己心。

下葬是个雪天,锥心凉意冰封了眼泪,张明寻牵着张深,在墓碑前长跪不起。那是他弟弟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天崩,像是在和老天诉说不公。

那天过后,张深脸上失去了笑意,变得阴郁冰冷,好长一段时间那双眼都没有光彩。

张明寻在冬夜树下,对着母亲常坐的阳台站了半夜,扪心发誓后半生要与弟弟相依相伴,永不分离,若恶鬼来夺,他便除尽修罗。

小学毕业后,父亲要他出国学习,不是商量也不是通知,是强制。

要被送走前的那个暑假,张明寻不肯走,求父亲别送他走,小深才丁点大,他不放心。

父亲却斥他不成器,满肚子人情私欲,将来如何驰骋商海,仍然毫不留情地把他送到国外念书。

异国他乡的滋味很苦,张明寻刚到的那半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家中,想念幼弟,每天都要与梅姨通话,了解弟弟情况方可安心。

张明寻靠着电话安心,也算顺利地度过了几年,每年寒暑假都不嫌麻烦地折腾回趟家,能与弟弟相伴一日是一日。

可升上高中后,父亲觉得亲情牵挂耽误学习,不许他频繁与家中通话,更不许他每逢假期便归来。赶上那几年过海关麻烦,他只好待在国外,用学习把所有惦念盖下。

或许是心绪化作动力,高中那几年,张明寻刻苦的没有私人生活空间,后来还是谈彦看不下去了,总是叫他散心,才找回些许对外的知觉。

他偶尔觉得麻木,可一旦有了对外界的感知,就迫切地想要归家,瞧瞧弟弟如今成长多少,是否比前些年高了,容貌有什么变化,脸上添笑容了吗?

高三考完学那年,张明寻终于可以归家了,飞机上他看着云彩飘过,欢喜铺了满心。时隔三年未见,算算年岁,张深今年十岁了,马上就要升入初中了,早已从豆丁长成了男孩。

他有些惋惜未能目睹张深成长最快的这几年,不过好在终能见面,这个年纪的男孩最是反骨,不知是否会因为成长娇羞,不肯直爽再喊他一声哥哥。

张明寻想了一整个旅途,下了飞机还嫌空手,拽着谈彦去挑礼物。他记得张深喜欢文学和音乐,爱屋及乌的瞧什么都喜欢,头脑一热买了些许,把秦秘书的后备箱都塞满了。

车驶入张家大门,缓缓停在大门口。张明寻压着满心欢喜,没有露出失态,和父亲见过好,谈完话,直到走出书房,才难掩激动,喊了两位家仆帮忙拿礼物。

张明寻下脚急促,足以看出早就乱了心,不过是维持面上淡定。他做好了心理建设,推开久未前来的房间,一声轻唤却未能得到回应。他没放在心上,踱步进屋找人,可绕了一圈也不见踪影。

或许出去玩了,张明寻失落安慰自己,把礼物堆在了房间里。他拐下楼梯时正巧遇见梅姨,顺嘴便问梅姨,小深去哪儿了?

梅姨眼中慌乱一闪而过,牵强一笑说去玩了。

张明寻心思缜密,在弟弟的事儿上更甚,当即就觉得不对,右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他横眉冷声,咄咄逼人了起来,一两句话就叫梅姨伤了神,背过身抽泣。

这样不寻常的态度,张明寻心里闪过无数个噩耗,脸色苍白地抓着梅姨胳膊追问,最后逼得梅姨没了法子,哭着说小少爷丢了。

那一刻,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他顿时软了膝盖,从楼梯上跌下。

梅姨吓坏了,赶紧把人扶起来,关切地问东问西。张明寻五感皆失,根本听不见周围声音,失神地反复低喃着不可能。

他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面白如纸,瞳仁无光,一点生气都没了。

梅姨不忍心,看得心疼坏了,可她拗不过这位大少爷,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自幼端方有礼的大少爷失态崩溃,发疯将张家闹得翻了天。

最后还是老爷忍无可忍,责骂他一顿,罚他跪在祠堂里想想今日所作所为。

夜里的祠堂又冷又暗,可烛火不惧,仍然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