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起身闪到了一边,道:“幻月宫主,你行如此大礼,岂不折煞了梅如雪!你这几个丫头,眼里只有你这一个主子,我说什么,她们竟是理也不理。你这些属下,最会狐假虎威,知道你定会为她们撑腰,哪里还放我在眼里。你不用在我面前阳奉阴违,害我落下不慈之名。从今后,你不再是我女儿,我也不再是你母亲!”

花溅泪虽知李夫人必会大怒,却未料有如此严重,惊道:“娘,孩儿……”膝行几步,想要抱住李夫人的腿,李夫人又是一闪身避过,道:“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担米养个仇人。我养了你十七年了,你翅膀已硬,不必再在我面前伪装。”

花溅泪听她言语之中,似有深意,不禁想起梅月娇曾说过,她并非李夫人亲生之女,含泪道:“娘,孩儿身体肤发,皆受之父母,生养之恩,孩儿岂敢有忘!”

李夫人见她说得动情,脸上怒色稍敛,默然半晌,长叹了一声,道:“你我又何必再彼此折磨?反正你爹爹此番也说了,我不配作你的母亲。我知道这并非他一时气话,这句话憋在他心中也不知多久了。为了你这个女儿,他和我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也全然不顾了。他说得不错,你我做母女,对彼此都是一种伤害。从今日起,你我母女情分,一刀两断!”

花溅泪暗自心惊,连连叩首道:“娘,孩儿做错了什么,你要打要骂皆可,血浓于水,这母女情分,岂能说断就断?”

“血浓于水?”李夫人凄然笑道:“只怕在你爹爹心中,不是血浓于水,而是情浓于血吧?我伤透了你爹爹的心,你爹爹也伤透了我的心,既是如此,多说何益?秋儿,你我今生,已无母女缘份。你要好自为之,不要学你那——唉,你还是和白无迹断了,回你师兄身边去吧!”说罢,两行眼泪夺眶而出,低头快步去了。梅月娇跺脚道:“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匆匆追了出去。

花溅泪呆呆跪在地上,几乎已不能思想。良久才站起身来,心中已打定主意。待找回可情后,便去追问李啸天,自己到底是不是他和李夫人梅如雪的亲生女儿?

她找到可人可心,询问可情下落。可人道:“当时时间紧迫,我怕夫人和二小姐会追来,只通知可情速速离开,找好落脚之处后,再马上悄悄通知我们。现在她们去了哪里,我也不知。”

花溅泪寻思,可情和韵儿皆无亲无故,仓促之中哪里能找到落脚之处?可情尚有大仇在身,她极有可能带着韵儿回家乡找那杜大善人复仇去了。吩付可人可心速回梅谷,向谢成泰要了一匹快马,全力往可情家乡赶去。

夜色正浓,夜风一阵阵吹过,乡野间一所大宅门口灯笼轻晃,灯笼上印着一个大大的“杜”字。一匹白马飞驰而来,在宅门口停下。花溅泪翻身下马,打量这所巨宅。

只见宅院四周修着丈余高的院墙,院前立着两头威武的石狮。厚重的朱漆大门半掩,门前却不见一个人影。她不由暗自纳闷,杜府怎会连个守门的家丁也不见?莫非可情已经来过?

她从半掩的大门走了进去。刚一跨进高高的门槛,只见门后倒着两个家丁,双眼凸出,满面惊讶,手里还各自紧握着一把雪亮的砍刀,刀刃上却毫无半点血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一命归西。她心头一紧,凝神细听,只听院内十分安静,什么声息也没有,但风中却带着浓郁的血腥气。难道,一场恶战已刚刚结束?

以可情和韵儿的武功,要杀杜大善人这样的乡绅,自是易如反掌,但她心中却突然感觉不安,隐隐觉得已有什么不幸之事发生。既然连她都能猜到可情会回来寻仇,那故意走漏消息逼走可情的幽灵宫主,难道就想不到么?可情二人,是冷香宫中唯一见过谢谨蜂真面目的人,虽不识他之真实身份,但以谢谨蜂一惯谨慎狠辣之作风,难道就不会来杀人灭口么?

她心中暗惊,往宅内一路寻去。只见院中不时有倒毙的家丁,被削断的刀剑随处可见。后花园内,满地狼藉,打翻的酒席,破碎的杯盏,零落的枝叶花瓣,和人体的各种残肢混杂在一起,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殷红的血正在青石板上汩汩流淌。自入江湖,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死人,这么惨烈的场面,只觉心中发睹,低声道:“可情,韵儿,你们在哪里?”

没有任何回应。难道这里竟已无一个活口?从未杀过人的可情与韵儿,怎会有如此狠的出手?但若不是两人下的手,那两人现在何处?莫不也遭了毒手?花溅泪走近死尸,一具具翻看,一双绣鞋很快便已被地上鲜血浸透。足底又湿又冷,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酒席正中的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肥头大耳、头发花白的华服老人,他仰首倒在椅上,满面惊恐,咽喉处一个血洞还在缓缓流血。

那是一处剑伤,看伤势,正是相思断肠剑法中最厉害的杀着。这一剑,必是可情所留。那这华服老人必是杜大善人了,可情她终于亲手为自己的娘报了仇。可是,她和韵儿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