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正在店门口,对照一张清单核对一批刚刚送到的货物。见他来了,笑着和他打招呼。萧雨飞下了马,含笑答礼,见地上堆满各色彩线丝帕,笔墨纸砚,胭脂水粉等物事,笑道:“怎么,小红姑娘不开这黑店,要改开杂货铺了?”

小红抿嘴笑道:“早知从此担定了这黑店的名儿,我上次就不该只要一匹马儿就放过了你。这些,都是宫中姐妹们常用物事,平时由我和爹爹负责采买。”

萧雨飞忽地心中一动,道:“小红姑娘竟是长期负责采买这些闺中之物,不知可识得各类胭脂?”小红指着自己鼻子道:“不是我小红夸口,这普天下的胭脂水粉,你只需给我瞧上一眼,我就知它是哪家货色!”萧雨飞从怀中掏出那自鬼宅中拾来的胭脂扣,小心翼翼递于小红:“那烦请姑娘帮我瞧瞧,这胭脂是何来历?”

小红接过那胭脂扣,眼中露出惊奇之色,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又打开嗅了嗅,用指腹抹了一点,在手背上擦拭,才道:“这胭脂扣作工精细,又是纯金所制,非寻常之物,乃是专门请金匠定制,这胭脂也不是市面上流通之物,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闲来无事,自己淘制的胭脂膏子。这制胭脂之人手艺很精,所用原料也极好。这胭脂是我生平所见的最好的胭脂。不知萧公子从哪里得来?可否让我认识认识这位姑娘,好学习这制胭脂之术。”

萧雨飞心中若有所思,接过胭脂扣,贴身收藏好了,笑道:“我哪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不过是我无意中捡来的,觉着好玩罢了。对了,不知宫主可曾回来?”小红道:“宫主已回宫数日了。”

萧雨飞大喜,匆匆道了别,翻身上马朝谷中疾驶而去。行不多远,忽见空中有一只鸽子掠过。他认得那是冷香宫的信鸽,心道:“不知又有什么重要信息,这几日,语儿定是忙坏了。不知她近来身子可好,咳嗽已好些了么?”

行了十余里路,隐隐听得有溪水丁咚。一片桃林出现在眼前。这不正是葬花溪么?就在数月前,在那缤纷的落英之中,他揭开那层面纱,第一次看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引的面庞。摸摸胸前,那方面纱还在,不自禁地露出甜蜜之意。

桃林中忽有一缕缕低沉婉约的箫音袅袅传出。是冷玉断肠箫!莫不是她?也和他一般,正在此定情之地怀念过往?他忍不住就想高声呼唤,半月的分离与疑惑,他的相思早已浓得化不开。翻身下马,连缰绳也不及系就往林中轻轻奔去。

当远远瞧见那熟悉的、纤柔的身影,他心中一阵狂热,感情已怒涛般卷起。正要高呼“语儿”,却蓦地一惊,硬生生将那险些冲口而出的两个字拉回,硬生生收住狂奔的脚步——溪边岩石上不只坐着花溅泪,还有白无迹!他一阵慌乱,连忙一闪身隐在一株枝叶繁茂的桃树后。

只见白无迹的银色披风就铺在他曾坐过的那块岩石上,花溅泪与白无迹并肩偎坐。她正吹着冷玉断肠箫,还是那首“长相思”,她吹得那么专注、那么深情!萧雨飞心中一阵酸痛,他知道,她已不是吹给他听。想起在黄山苦竹溪,白无迹握住她手时,她没有拒绝,只是含羞垂首,难道……心中发紧,不敢再往下想。

花溅泪一曲已毕,轻轻放下玉箫,含笑指了指溪边一朵蓝紫色的野花。白无迹会意,轻轻掐下那朵野花,簪在她如云的鬓发边。花溅泪对着清澈的溪水理了理长发,仰首对白无迹嫣然一笑,也不知二人在低语些什么,只隐约听得她的语声甚是欢快。这、这、这怎么可能?与她共享这欢乐、这温馨的本应是他而不是白无迹啊!

万箭穿心,萧雨飞心中一阵强烈的痛楚与迷乱,忍不住就要冲过去大声质问她与他,问她问什么薄情,问他为什么夺爱……但他终于忍住!“若我突然出现在她二人面前,她一定会羞愧会尴尬,甚至会……恨我!”一想到她对自己竟也会由爱转恨,他浑身都禁不住开始颤抖。

“看她此时,何等幸福!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痛苦与不幸中煎熬,我岂可去破坏她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可是,难道她此前和我在一起时的幸福,都是假的么?”他神迷意乱,一颗心不停痉挛,握紧双拳,强行克制住汹涌的感情,悄悄转身踉跄出了桃林。

桃林外,白马仍在。他无言地上了马,轻轻调转马头,向来路返回。此时,他再去见她还有何意义?难怪她会不辞而别,言辞含糊,难怪白无迹要他“情到浓时情转薄”,原来,他真的一直在掩耳盗铃。此前他享有的温暖,全是借来的火。这一走,何时才能再见她?莫不就这样俩俩相忘于江湖?他机灵伶打了个冷颤,猛一拍马股,疯狂地往谷外冲去……

在马蹄声完全消失后,花溅泪的眼中也慢慢蒙上了一层泪雾。她知道,她的目的已达到。从此,他和她,便已是路人。

白无迹看着失魂落魄的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默然半晌,忽地跳了起来:“我怎么这么傻?我为什么不回去向师父求救?妹妹,我要回蓬莱岛一趟。我不能看着你束手待毙,我要想法子救你!这段时间里,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不待花溅泪答言,一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