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月娇亲热地拉过他的手,和他一边闲聊一边往密林深处走去。她少女心思,何等敏感细腻,这梅九龄对她的心意,她岂会看不出?只是觉得他性情内向,对她又百依百顺,缺少情趣,哪里比得萧雨飞那般看得着,却走不近,走近了却驯不服?

两人不知不觉已走到了一处山涧脚下,在涧水边找了块岩石坐下。正是清晨,林中寂静,人迹罕至。梅九龄侧身看她,只觉她虽眉目依旧,却多了几分妩媚风韵,身形依然窈窕,却更丰满成熟。两年不见,还是第一次与她如此单独亲近,不由心中发慌,手足无措。倒是梅月娇,似丝毫未注意到他的窘态,与他昵语调笑,就仿佛已是一对恋人。

梅月娇道:“你近几年在忙些什么?姨娘提起你来,也是言辞闪烁,不肯直言,听说你上个月还拜了淮安王为义父?你什么时候热衷于仕途之道起来?”梅九龄支吾道:“也没干些什么——淮安王权势遮天,他要认我为义子,我岂敢推辞?”梅月娇也不再问,以手支颐,盯着涧水出神。

梅九龄见她似有不悦之色,犹豫了一阵,鼓足勇气低声道:“阿娇,你不要恼,我知道你是厌恶我和朝中权臣结交,其实,我并不是贪图荣华富贵之人,我乃——”话未说完,梅月娇已打断了他:“我没有恼,九哥哥,其实我正想求你一件事,幸亏你已做了淮安王的义子,不然此事就难办了。”

梅九龄一愣,将还未及说出的话收了回来:“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为你做。”梅月娇道:“你帮我从姜太公手中要一个东西。”梅九龄诧道:“姜太公身份神秘,我怎识得他?你要向他要什么东西?我不懂你的意思!”

梅月娇笑道:“九哥哥何须瞒我?淮安王既肯认你为义子,对你自是宠爱有加。那姜太公便是号称‘朝中第一高手’的淮安王的军师,你们又怎会不认识?你帮我向姜太公要回一样东西又有何难?”

梅九龄没有说话,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失望,震惊,怀疑,却一闪而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展眉一笑:“原来你也认识他!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不错,我的确与淮安王的军师交情不错,只不过今日方知他就是江湖上那神秘莫测的姜太公。你想找他要什么东西?”

梅月娇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一个纸卷。九哥哥,此事我只对你一人说了,你切不可让第二个人知道。我曾向姜太公卖过一条消息。当时我不敢让他瞧见我,只把消息写成纸卷抛给了他。这姜太公既然就是淮安王的军师,淮安王又正在打冷香宫的主意,他若猜出我的身份,必然会留着这个纸卷,以待将来有机会时要胁我。你帮我要了回来,千万不要看,烧了它。若你实在忍不住看了,看了就把它忘了,千万不要给任何人说,否则我性命难保。”

梅九龄的脸色变了,道:“你竟向姜太公卖消息?你必不会是为了钱,你是为了什么?你卖的究竟是什么消息?”梅月娇不悦地道:“你就别问了,此事与你无关。你要帮我就帮,不帮我就算了。我就当从此没有你这个九哥哥!”

梅九龄凝视着她的脸,忽然觉得数年不见,这个妹妹已变得他都不认识了。这哪里还是当年那天真活泼,刁蛮可爱的小姑娘?她的心中倒底藏着多少不可告人之事?他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既不愿说出实情,我也不再问你。只是阿娇,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误入歧途啊!那姜太公,是何等精明厉害的角色,任何人只要与他惹上关系,一生都会受他掌控。你幸亏是有我这个哥哥,恰好我又与他有些特殊关系,不然后果难料。以后,你切不可再如此任性,当心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梅月娇娇笑道:“好好好,我听你的便是!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罗噪?走吧,这几日,我好好陪你到谷中各处逛逛去。”复又牵了他手,有说有笑地往回走去。

梅九龄握着她温暖柔软的小手,已没了初见她时那种心悸的异样感觉,只觉心情十分沉重,隐隐有一丝忧虑。

中午时分,花溅泪正在“无尘斋”练字。

纸用木框夹好了,悬在空中。笔却又长又粗,杆为铁铸,十分沉重。用这种特制的毛笔,手腕悬空写字,难度自是极大。从小到大,只要一有空,她就会站在这框架前练字。也不知是数月未练了,还是心神不宁,一连写了几页,竟屡屡出错。她闷闷不乐地放下笔来,闭目调息。但仍觉心中慌乱,仿佛六神无主,不由暗道:“今日莫不有事将发生?昨日密报,他离梅谷已只有一日路程,难道——他今日会来?”

下午,又近黄昏。白无迹正在桃林中等候,忽见花溅泪慢慢走了进来,道:“刚接密报,他已近谷口,一个时辰内准到。”白无迹点点头,道:“一想到他不知会有多么痛苦,我反倒有些犹豫了。”

花溅泪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不过……他会承受住。我很了解他,他就如小草,虽然风一吹就会摇晃不休,但却是再大的风也吹不倒。他比你想像中坚韧,你不必担心。”白无迹道:“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你既有把握,我自也无话可说。”两人在溪边岩石上坐下,默默无语,看那夕阳一点点的下沉,下沉。

萧雨飞骑着一匹白马驶进了梅谷。二进梅谷,两种心情。当他经过小红那家酒店时,睹景生情,不由自主地打马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