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着的门“吱”的一声掀开一条缝,伸进一个小脑袋来,一双明亮而又带着不安的眸子向屋内扫视。花溅泪的眼睛立刻亮了,招手微笑道:“是你,来,快进来。”门外闪进一个小小身影,竟是那行刺花溅泪的绿衣女孩。

她掩上门,迟疑着走到床前,小脸上满是愧疚与悲伤,低声道:“小姐姐,你好了么?你真的不恨我?”话未说完,已流下泪来。

花溅泪柔声道:“我早好了,你别担心。你怎知我在这里?”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天真的笑意:“今早上我在贾神医门口碰见了那个穿白衣服的大哥哥,我想你一定是在这里了。”花溅泪道:“你怎知他和我在一起?”女孩道:“那天我没有跑远,后面的事我都看见了。”花溅泪道:“你真机灵。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道:“我叫柳叶儿,别人都叫我小叶子。多谢你啦,我伤了你,你不怪我,反倒救了我爹爹。”

花溅泪歉然道:“都是我连累了你。此事本是因我而起,我怎能怪你?”心道:“幸好小叶子的爹爹没事,二姐这次才没犯下大错。否则我该如何处理此事?若禀告爹爹,由他按律处置,娘必定不依,爹也会很伤心;若隐匿不报,任由二姐这般胡作非为、滥伤无辜,迟早会惹下大祸,那时我又岂能循私?”左思右想,矛盾之极。

柳叶儿道:“小姐姐,我想求你一件事。现在除了你,我不知道还能求谁帮我。”说到这,眼圈又红了。花溅泪忙道:“你说吧,只要姐姐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柳叶儿哭道:“多谢你啦。姐姐,我家中除了我爹就只有一个姐姐。我爹是个秀才,不会武功,我的武功都是小时候跟娘学的。可三年前,我娘就跟另一个人走了。我爹疯了似的追了几天几夜都没追上,还被打断了双腿。爹爹残了,不能动了,天天都在家喝酒,喝醉了就又哭又笑地闹。这几年全靠姐姐替人刺绣养活我和爹爹。昨早姐姐上街卖绣品,被一伙坏蛋抢了塞进轿子抬走了。我想保护姐姐,可他们一脚就把我踢了好几个跟斗,也不知道我姐姐现在怎样了,我求你帮我救救我姐姐。”说着就要跪下。

花溅泪忙扶起她,道:“你不用急,你姐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她不会武功么?”柳叶儿道:“我姐姐叫柳轻絮,比我大了整整七岁,今年十九了。她不会武功,说那不是女孩子该学的,只学女工刺绣和琴棋书画,她弹的琵琶方圆百里都闻名。抢我姐姐的是些什么人,她现在在哪里我都不知道。”说着放声大哭。花溅泪将她搂在怀里,柔声道:“别哭别哭,你放心,姐姐一定会把你姐姐救出来的,你信不信?”柳叶儿破啼为笑:“我信!”

却听窗外有人冷笑道:“我不信!”有风吹过,梅月娇已从窗外跃进了屋中。花溅泪脸色一变,紧紧握住柳叶儿的手,低声道:“二姐!”梅月娇却似丝毫没有动手之意,含笑在床沿坐下,柔声道:“三妹,你这是怎么了,气色如此难看,你病了么?”花溅泪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苦涩地笑了笑:“是,小妹确实病了。”

梅月娇莞尔一笑:“难怪你又消瘦了许多,瞧,你的手这般纤细了。”她带着浅浅的笑,似乎不经意地去握她的手。她那纤纤十指是否同她的笑一样暗藏杀机?一刹那间花溅泪心念数转,不知是否该让她握,只这一犹豫,梅月娇的手已握住她的手。

然而梅月娇手上一分劲力也没有,倒象是真心探望一般,眼波流动,温柔甜笑。她笑得越甜,花溅泪越紧张。她笑声如银铃,花溅泪却听出了危险的讯息。蓦地,笑声未停,梅月娇已出手!五指快如闪电往下一滑,直扣她的脉门。

梅月娇的手一动,花溅泪的手也一动,从她手中滑了出来,反拂向她的脉门。梅月娇缩回手来,只觉脉门处肌肤微微发痛,知她未用全力,否则自己必会受伤,目中猛地射出冷如冰雪的寒光。过了许久,目光缓缓恢复温柔,笑道:“怎么,三妹要同二姐动手么?”

花溅泪道:“岂敢,但求二姐莫要再逼我。爹若知晓我们姐妹如此明争暗斗,不知会有多伤心。咱们一错再错,岂不教爹为难?”梅月娇喝道:“住口,休得提起爹爹。你提起爹,我反而更恨你。爹越是护你我就越恨你。”花溅泪苦笑道:“其实小妹知道,二姐最想要的是我这宫主之位。其实,我倒并不想接任这宫主之位——”心道:“我若非幻月宫主,与云飘的事只怕会少许多麻烦。只要能与云飘在一起,这幻月宫主不做又有何妨?”

梅月娇道:“这宫主之位本当属于我。既是如此,你何不让位于我呢?咱们各得其所,岂不两全其美?”花溅泪道:“我的确很想让位于你。但如今武林正处于动荡之期,我无权拿整个冷香宫和武林的安危来儿戏。”梅月娇冷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配当幻月宫主,我若做了宫主,就会天下大乱?”

花溅泪的眼中忽然露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尊贵与威严,一字字道:“正是!”梅月娇大怒,反手一掌掴在她脸上。花溅泪不避不闪,生受她这一掌,连眼都未眨一下,神情坚定,正色道:“二姐,上次我曾甘愿死在你手下,可现在我发觉自己错了。爹爹传书天下,宣告冷香宫空缺十多年的宫主之位终后继有人时,对我的嘱托是何等之重。我岂能辜负他老人家的厚望?而我若让你背负杀妹篡位之名,岂非又陷你无义?所以,我错了第一次,竟幸得未死,就绝不会再错第二次。二姐,不管你怎么恨我,还请你以大局为重,切勿以私害公。若让天下武林知晓我们姐妹不和,有损冷香宫声誉。”

梅月娇冷笑道:“你何必如此虚伪?我和你之事,属不可外扬之家丑,而你以堂堂幻月宫主之尊却与同门师兄暗结私情、夺人之夫,这才是天大的丑闻,等萧师弟向月家提出退亲,天下必将闹得沸沸扬扬,那时你还有脸举行你的继位大典么?”

花溅泪一时语塞,良久才道:“你说得是,我自己行为不端,哪有资格责备你。只是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位于你。”梅月娇冷冷地道:“那我只有杀了你。今日,我看还有谁来救你!你可知萧师弟到哪里去了,怎么今日一早就不见踪影?”花溅泪神色一变:“他在哪里?”

梅月娇不答,道:“那天你昏过去了,有一幕惊险的戏你没有看到,我却瞧了个明白。你还记得你中途曾醒过一次、胡言乱语了一番的事么?”花溅泪道:“我记不清了,好象当时我是醒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