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页

“哦?为何不可行?”冯大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个蠢学生。

朱载 细细道,“参与作乱的,并非整个楚宗,圣上想以此为借口,将整个楚藩都给除了,就会波及到不相干的人,这显然是做不到的。若是强硬为之,怕是整个宗亲都会引起震荡。藩地与天家的心就会走得越发远了。”

“虽然现在明面上,大家都是一脉相连的大宗族。可实际上呢,也不过是各自关门自顾自的。”朱载 皱眉,“这样下去,往后国有难,宗亲也不会愿意出力的。长此以往,国难当头。”

冯大儒懒懒地靠在儿子取过来的隐囊上,“你呀,这心里头有数就好。”他斜睨着朱载 ,“若是,要将这不可行,变为可行呢?”

“变为可行?”朱载 细细思索,“若要如此,百姓、朝臣、宗亲,三者缺一不可。”

突然间,朱载 悟了。他算是明白老恩师此次入京的目的。而今楚宗杀了赵可怀,激起了民愤。朝臣向来看不起宗亲,现在被自己一直看不起的人给侵犯到了自己的性命,自然会赞同严惩楚藩。

唯一可虑的,就只有宗亲。只有说服了他们,将楚藩摒弃于外,才有可能达成除藩的目的。

冯大儒见他的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就知道学生已是明白过来了。他浅笑道:“伯勤,你自认与寻常宗亲不同。可实际上,这般的不作为,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此话对于朱载 而言,十分之重。

“我已是老了,许多事,想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冯大儒自座上颤巍巍地起来,杵着拐杖朝屋中摆着的那堆书指了指,“光是参透这些圣人言,就已经足以。”

“伯勤,你同我不一样。纵然除爵为民,你身上依旧留着天家的血脉。大明朝的兴亡,始终与你分不开。”

“你,好自为之吧。”

朱载 起身相送,对着恩师的背影长长一揖。

看着冯大儒离开的身影,朱载 想起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当年朱载 同父亲一起在凤阳圈禁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听见外头有人在讲学。因看管之人知道郑藩父子都是被冤枉的,所以也对他们看管得并不严密。这就让朱载 有了隔墙问学的空档。

一个在墙外讲得认真,一个在墙内听得仔细。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三个月。

彼时的朱载 ,直到离开凤阳,都不知道昔日在墙外讲学的人究竟是谁。他只明白,这一定是位高人名士。

回到郑藩后,朱载 百般托人,想找到这位名士。不仅是为了继续求学,也是为了感谢。凄苦的凤阳生活,只有那三个月的讲学,才是最能让朱载 聊以慰藉的。在无数个昼夜,他反复咀嚼着听来的学问,在清寂的生活中,寻找出乐趣。

可惜的是,朱载 始终都不曾找到。直到几年后,郑王告诉他,有位陕西来的大儒要来郑藩,希望他能和自己一起去听听。

朱载 出于对大儒的仰慕,欣然前往。

坐于上首之人刚一开口,朱载 便潸然泪下。

这样熟悉的,一直深深刻在脑海中的声音,今日终于能一偿夙愿。

冯大儒与朱载 就这样相见,继而相认。随后他正式受了朱载 的拜师茶,收了这名学生。

朱载 的一生,有过许多位先生,只有这一位,相识于危难之际,又愿意倾囊相授的先生,在他心里是最不一样的。

后来,朱载 也曾好奇地问过冯大儒,为何凤阳的看守会同意让他在墙外授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