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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鲤沉思片刻,一咬牙,“好!明日你便收拾家什,我即日赴任。”

周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老爷且备着自己的东西就行,三日后啊,奴家保管能上路。”

五日之后,沈鲤带着家眷,踏上了入京之路。归德府百姓沿途相送,泪洒十里。

沈鲤放下马车的帘子,从怀中取了手绢擦泪。自己果真是老了,放在以前,岂会轻易落泪。

周氏看了看他,“奴家都不曾哭呢,可是老爷叫风沙迷了眼?”

沈鲤假装生她的气,“哪里来的风沙。”又叹道,“此去京中,不是好也歹也。”

“又来了。先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周氏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眼睛透过被风扬起的门帘,望着外头,“老爷这是老骥伏枥,就等着陛下的旨意召你入京呢。到了京中,还有一堆的事儿等着老爷去办。现下就没了士气,可不行。”

沈鲤叹道:“不错,我很不该拂了陛下的心意。”可心中还是有些怕,果真是上了年纪,就对死字有了本能的恐惧。

周氏却是看出来了,“奴家此生最敬佩的莫过于海忠介公,一生忠君为国,死于任上。海氏一门的清誉,至今都为人津津乐道。换做是奴家也觉得面上有光。”

沈鲤神情微动,未曾言语。

“老爷得陛下看重,而今却瞻前顾后的,半分没有过去的洒脱样子。”周氏耳边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的,“奴家还想着授封了诰命,入宫去见一见新娘娘呢。中宫能在宫中多年盛宠不衰,定非普通女子。”

沈鲤知道她是打趣,笑道:“难不成还长了四只手,八条腿?”

“那陛下也下得去手?!”周氏拍了拍胸口,故作震惊,“乖乖,果然是天子,与众不凡。”

沈鲤捏了捏她的鼻尖,“就知道贫嘴。”安抚地拍了拍夫人的手,有她在自己身边,先前的犹疑都去了不少。

这个活宝,真真是前世的姻缘,才叫他将这奇女子娶回了家。

马车自归德府,一路沿着官道而行。因有圣旨在手,沈鲤这一回住的都是驿站。途中他特地打听了近来京里的情况,得知王家屏病卧在床,辞了元辅之职后,一直神色凝重。

周氏知道他心里在想事,也不拿琐事打搅,只循着惯例给他泡好温度适宜的茶,独自去了窗下绣花。

沈鲤辞官早,与王家屏和张位并无太多交际。按着他过去的性子,是不会上门去探望的。但多年不曾入京,随着年纪渐长,他的心态也有所改变。张位大抵已不在京中了,只不知自己还能不能与王家屏见一见。

而今朝中波诡云谲,他必须得小心谨慎才是。

这念头才起来,又很快被压下。沈鲤信手端过夫人给自己泡好的茶,抿了一口。还是罢了,公事不当于私宅中说。若如此,自己又和那些结党营私之辈有什么分别?

也罢,管它前路汹涌,自有张良计和过墙梯。

沈鲤在京中没有置办宅院,所以入京后住的是客栈。他递交的文书立刻就被送到了朱翊钧的面前。

“快让沈先生入宫来。”朱翊钧搓着手,迫不及待地想见见这位多年不见的恩师。

朱常溆在旁提醒道:“不知沈家在京中可有置下宅地?听说这回沈先生带了家眷一同入京来了。”

“对对对。你说的很是。”朱翊钧一拍脑袋,自己几乎要把这事儿给忘了。当年沈先生辞官时,为表不再回京的决绝之心,将京中的宅院全都卖了。而今自己需得再另赐一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