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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王家屏在这个节骨眼上致仕,那么新任首辅只有赵志皋,别无二人。张位的缺由沈鲤补上,王家屏的缺……大概也就只有如同前世一般提拔朱赓入阁了。

除籍,楚藩,还有即将到来的两沈之争,接下来,第二场妖书案也会拉开帷幕。

朱常溆慢慢地磨着牙,十个指头不停地扭动着。在入宫门时,风吹开了帘子,他的眼神泛着冷光,几乎要将守门的侍卫给冻着了。

他绝不会认输!向已知的未来低头。

想来,在宫中等着自己的母亲也是同样的念头。

入阁授命的旨意很快就送到了归德府沈家。不过沈鲤有几分犹豫,并没有立即动身。这与当年沈一贯收到奏疏的雀跃,与故作深沉的拖延截然不同。

沈鲤考虑的是,自己年事已高,即便受天子看重,得以入阁,是否还能继续为国为君效力。其次,黄河水灾虽然已被控制,但还需静观后效。

余下的,便是打心底对当今朝堂党争的那份厌恶感。当年他便是看不惯,才执意离开的。而今还有没有这个必要再投身于其中?

沈鲤已是看出,党争其势不可挡。他不愿身陷囹圄,与热衷于结党营私之辈同流合污。当年离开,也是为了让自己起码可以做到独善其身。现在重回朝堂,是不是与自己的想法相悖了?

沈鲤耽搁了好几日,一直没有动静。周氏对此不免感到奇怪。能入阁,难道不是全天下学子的梦想吗?为何自家老爷却似乎心存疑虑?

周氏又等了几日,见沈鲤还在犹豫,便主动谈起此事。

“老爷为何而忧?”周氏笑吟吟地道,“而今黄河已是筑起了大堤,再不会有过去的水灾了。心事已了,老爷何不欣然赴任?陛下可还在京里等着呢。”

沈鲤对这位继娶的周氏一直很好。他们二人自婚后感情甚笃,现下夫人问起此事,他也愿意如实相告。“我正是为了此事而虑。”他犹豫了下,“夫人,若是我……抗旨不遵,你可会怪我?”

若是沈鲤入阁,周氏就会授封一品诰命。放眼整个朝堂,也只阁臣的家眷才有这个殊荣。

周氏朗笑道:“老爷觉得奴家是这等人?”她望着沈鲤的目光中绽放着绚丽的异彩,语气中带着娇嗔,“结缡数十年,老爷竟还不知奴家是什么脾性的人?”

她起身走到沈鲤的背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奴家知道老爷心怀天下,即便赋闲在家,可心中抱负从不曾放下。眼下正好有个机会,为何不迎难而上?难道朝中人心,比这黄河水灾还叫人头痛?人不胜天,老爷都赢过了老天爷,还慌的什么?”

“若老爷觉着奴家是那等贪慕虚荣之辈,奴家现在就舍了这儒人身份。谁爱当谁当去。”

沈鲤拍了拍她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拉过周氏的手,转过去看着她,“当年我辞官时,陛下……唉,不提也罢。”

“陛下已非当年的陛下。”周氏劝道,“奴家反倒与老爷看法不同。听说而今京中不仅兴起了医学馆,由撰著《本草纲目》的李时珍之子授医,更新建了义学馆,好让穷苦人家的孩子进学。这些都是好事。若是陛下不点头,这些事,老爷觉得能办成?”

周氏摇摇头,“奴家不懂政事,却知道人心。这些若非陛下在背后推动,能成?先前不还下了旨,让河南宗亲自愿除籍。老爷,我们在归德府,可没少见被饿死的宗亲。老爷为何不再信陛下一回呢?”

沈鲤皱紧眉头细思,周氏说的话的确在理。这几年,天子的确一直很努力。他在朝中呆过,知道要推动这些事,其中艰辛。更有连绵不绝的三次大战,国库想来都被掏空了吧。

若是自己赴任入阁,能为天子,为百姓做些什么呢?

“老爷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能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唯有手中大权在握,才能做更多的事,不是吗?”周氏笑着推了推他,“归德府的百姓听说老爷要入阁,个个都高兴呢。我今日出门,瞧着他们连炮仗都备下了,就等老爷离开赴任时闹一闹。”

沈鲤听了这话,不仅笑开了,“我在归德府也不曾做过什么,闹得这般阵仗,实在于心有愧。”

“自来唯有百姓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正因老爷一心为民,大家伙儿都看在眼里,虽舍不得,却也欢喜。”周氏一双妙目盈盈望着沈鲤,“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