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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上了年纪的人,太过血性方刚于身体不好。

吏部拟定了几个人选后,就交到朱翊钧的面前。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风声,上面赫然有沈鲤的名字。朱翊钧也不在意,圈了沈先生的名字,就让司礼监拟旨。

张位在第二日能模糊地说一些话了,就立刻找来儿子,让他为自己代笔,上疏致仕。虽然对次辅之位还有不舍,但张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任性了。不走,也得走。

人生在世,总归是有遗憾的。张位看着儿子拿着新写好的奏疏出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唯有抱憾终生了。

朱常溆上张家去的时候,张位已经能稍稍坐起来一些了,不过脸歪嘴斜,人还不能动,只能吃流食。这头刚喂进去,那边就漏出来了。联想起几日前还看到这位阁臣老当益壮的模样,不免心酸。

朱常溆对张位的印象并不十分好。此人城府颇深,说话做事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着真意,叫人费心去猜。朱常溆不喜欢这种脾性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张位的确是有些才干的。

比起东阁的那位,显然厉害得多。

朱常溆是代替天子过来的,他到的时候,张家正在清点郑梦境刚刚送来的赏赐。他倒是没劳动张家人,只道是来瞧瞧阁老,仅让张位的儿子陪着。

张位一见朱常溆,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落。不过几日,他仿佛老了几十岁,行将就木的模样,枯瘦又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抓住朱常溆不愿松开。

朱常溆也仍由他抓着自己,太医已是说了,往后这位阁老就只能瘫在床榻之上,再无法下地行走。这样的日子,也长不了寿数。便是能活上十几二十年,于他,于张家之人,都是一种折磨。

久病床前无孝子。张位自来心思缜密,想必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心思玲珑之人,也是这人世间活得最累的。

朱常溆再看不惯张位,此时见状也不免有些心酸。他略坐一坐,就离开了。

走时候,在入轿前,他特地停了一会儿,最后看了回张宅外头的模样。

再过几年,张位就病殁了。他们谁都逃不开巨大车轮的碾压。前世是这样,而今也是这样。

就在朱常溆赶着回宫去见母亲的时候,一名太监急急赶过来,“小爷!小爷!王元辅也病倒了!”

朱常溆慌忙撩开帘子,“什么时候的事?!”

那太监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就、就在方才,王元辅突然在文渊阁昏倒,人事不省。陛下让小爷赶紧回宫去!”

“知道了。”朱常溆催着人往回赶,坐回轿中的他心神不定。

朱常溆隔着帘子问:“元辅怎得会突然晕倒?”

那小太监紧紧跟着轿子走,“太医诊治后,说是元辅一直以来心力交瘁,近日又因张阁老病了,无人交接政事,一下子分担了过多的政务而劳心焦虑,所以才会如此。”

朱常溆在轿中垂眸。这一下,就去了两个。六十三岁的王家屏,六十岁的张位,都已经老得病痛缠身,再不能执掌政务了。

张位离开,换来沈鲤入阁。那王家屏这元辅一走……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轮到朱赓入阁了?

王家屏、张位,连同他和母亲,所有人都在时间的漩涡中挣扎。前两位已经出局了,而自己和母亲呢?是不是能逃得过去?

朱常溆闭上眼,不断通过呼吸来调整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