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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但父皇别忘了,那些人无论除籍与否,都是朱家人。母后身为一国之母,自当心存怜悯。这并非干涉朝政,而是因心善而想让那些人过得好。”朱常溆打断了他的话,“十年苦读一朝高中,谁不想自己过得好呢?况且母后这般做,也是为着父皇。”

“为了朕?”朱翊钧拿指头指着自己,狐疑地望着儿子,“朕倒想听听你的歪理。”

朱常溆轻笑,“非是歪理。乃是正道。宗亲入朝,不正是父皇的助力吗?”

朱翊钧一叹,“朕何尝不知。只是你得知道,溆儿,朝中无人是傻子,谁看不出来你这奏疏背后存的是什么心思?你不仅得考虑长远的,还得考虑眼下的。朕不想应下,并非觉得此事不好。”

话说一半,朱翊钧觉得再向儿子解释也没什么用,且让他自己多在身边呆两年,看看朝上的情形。到时候便是他不说,儿子自己也会明白过来。他将奏疏搁在一边,正是留中的那一堆,“日后再说吧。眼下且不是时候。”

朱常溆在一旁急得眼睛都要红了,“父皇,怎得就不是时候了呢?趁着皇叔父除爵,这就是最好的时候!”

朱翊钧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过来,猛地转过脸来,面色有几分狰狞,“你同朱载 商量好了?!”

第111章

太子不好做,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朱常溆两辈子加起来不知道看了多少书,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可心里明白透彻,也不如身处其中来的凶险。

朱常溆从父亲的目光中看出了对自己的警惕和不满。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紧绷的神经一刻都不敢放松。昔年他未经太子之途,直接接过了兄长手里的权柄。彼时他不知道自己为帝是什么模样,而今却是通过父亲的那一眼知道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

“父皇,此乃家事。”朱常溆竭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皇叔父是我长辈,我有不懂的地方,自然是向长辈请教。”

朱翊钧眯起了眼睛,这话听着是没有错,可谁知不知道这是朱常溆自己想的,还是背后有人教的。若是儿子自己想的,念在头一回,他倒是愿意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可若是有人教的。

朱翊钧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来,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人如此能耐。私自揣测上意,胡乱教导太子,在他的心目中这是大罪。

就如同后宫不得干政一般。

朱常溆觉得眼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太过紧张,他的脸上反倒没有出汗,两颊也没有烫手的迹象,里衣虽是已叫冷汗浸透了,可面上却还是能唬人。“父皇觉得我说的有错吗?若是有错处,还望父皇指出来,我尚年轻正是错多对少的时候,当是需要父皇费心教导。”

“你没说错。”朱翊钧缓缓道。他将身子慢慢地往椅背上靠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个儿子,“你是如何问的?你皇叔父是怎么说的?”

虽然父亲的语气很是温和,但朱常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我问的是为何皇叔父想要除爵,宗亲之中如皇叔父这般想要除爵的人是否还有。”

朱翊钧点点头,朝他扬了扬下巴,“还有呢。”他看得出儿子的紧张来,但不知道这紧张是因为被他看穿了,还是自己的表现太过严肃,吓着了孩子。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朱翊钧就在心中笑了。旁的孩子也许会被吓到,这个儿子怕是不会的。

他自小就同其他孩子不一样。

“皇叔父说,宗亲中还有许多旁的人,他同我说了不少河南当地的一些宗亲的情状。我觉得其情可悯,太|祖本意为好,可现在看起来却是行不通了。”朱常溆微微仰起头,“父皇,既然当年文忠公破例给慈圣皇祖母加徽号,为何不能再破一次例?”

儿子说的是没错。甚至可以说,大明朝的礼法从来都是想用的时候拿来用,不想用的时候就撇去一旁,无人会再提起。端看上位者想不想用了。

朱翊钧的指头在桌子上来回敲击着,不断发出“笃笃笃”的清脆声音来。他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起来,这还是朱常溆头一回看到自己父亲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真正的帝王,而不是那个在翊坤宫可以弯下腰来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的父亲。

朱常溆艰难地咽着口水,双脚有些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朱翊钧余光一瞄,发现儿子下一脚即将踩空台阶,赶忙眼疾手快地将人一把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