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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他们会受益的。”孟先生明白谭盛礼的苦心,他和谭盛礼说,“祭酒大人,犬子顽劣,不知可否让他们来体会一二?”

“欢迎至极。”

武将家的孩子骨子里洒脱,崇尚武力,往年夏季回去别院避暑,个个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不得安宁,眼下有机会跟着谭盛礼感受普通百姓的生活,孟先生认为这是好的机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谭盛礼品行高雅,儿子若能学得半点也是他这辈子的福气了。

休息片刻,有农家人抬着木桶来,里边装着饭菜,为首的几个男子是李老头的儿子,看着众多少爷公子,他们很不安,越过人群到谭盛礼跟前,恭敬地拱手,“谭老爷,村里人做了些吃食来。”

这片田野属于他们村,当谭盛礼找村长说让国子监的学生过来劳作,村长吓得脸色发白,直言说不敢,城里的少爷们身娇肉贵,哪儿做得了农活,若不小心糟蹋了庄稼,他们连诉苦的地儿都没有,百姓如蝼蚁,蝼蚁的命不值钱,村长害怕村里的人受到连累……

顾及他们的难处,谭盛礼愿给银两……村长过意不去,想了两晚上才答应下来,见田野里的庄稼整齐工整,没有出现庄稼被毁的现象,他们松了口气,和谭盛礼说,“都是村里待客的吃食,还忘谭老爷莫嫌弃。”

“破费了。”

谭盛礼还礼,看向孟先生,后者会意,“我请叶老先生他们过来。”

国子监的学生们几乎都来了,倒不是多喜欢田野劳作,而是被谭盛礼那句‘文人墨客眼里的归隐’生活忽悠了,以为出城去山林田野赏景吟诗,谁知是来做苦力的,因此很多学生发牢骚,尤其是伯爵侯府的少爷们,仗着家族爵位,并没将谭盛礼放在眼里,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嚷嚷着身体不适去树荫下躲清闲去了。

天气炎热,蝉鸣聒噪,耳根不得清静,加上身边没人伺候,只能自己摇着折扇扇风,不过有那少数懒惰的,被蚊虫叮咬得脸颊隆起红色的小疙瘩,好不滑稽,以为熬到午时就能回家,谁知农家汉子送了吃食来,且都是些登不上台面的吃食,他们哪儿受得了,当即跳脚骂骂咧咧起来。

少年脾气大,有教书先生出声呵斥,他们却是不理会,嚷着要回城去衙门告谭盛礼,谁知道谭盛礼有没有收庄稼汉子的钱使唤他们办事?心底冒出这个念头就按不下去了,嘴里骂个不停。

“尊师重道的道理忘了是不是?”叶老杵着拐杖,浑浊的眼冷若冰霜,“平日养尊处优爱使小性子,到外边也管不住脾气是不是?”

叶老先生作为算学先生,在国子监还是很有身份地位的,加上他年纪大,没有人敢和他对着干,皇帝以仁孝治国,他们若敢对先生不敬,传到言官耳朵里,免不得会弹劾他们父亲教子不严,因此见叶老先生发火,再不高兴的人都不敢再抱怨半句。

气氛凝滞,有其他先生出来打圆场,“天气热,学生们年轻气盛难免浮躁,叶老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莫和他们计较。”边说话边给学生们挤眼色。

他们倒是有眼色,齐齐拱手向叶老先生赔罪,就是心里不明白叶老先生怎么会维护谭盛礼,两人不是不合吗?

“朝廷建国子监是望培养你们为人才,而非目无尊长仗势欺人的粗鄙之人!”丢下这话,叶老先生拂袖而去,留下群脸色不太好的学生。

知晓这个插曲的谭盛礼劝叶老莫因此气着了,他们自幼锦衣玉食,不懂民间疾苦,发牢骚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你倒是会安慰人,他们出身富贵,言行举止彰显着家族风范,若连这点苦楚都忍受不了,日后恐怕也难以担起大任!”

谭盛礼细细想想,正色道,“叶老考虑周全。”

“哼。”

叶老先生仍满脸不爽,见不远处有学生凑堆,扯着嗓门吼了两声,声音威严,吓得学生们做鸟散状,再不敢嘀咕半句不是。

村里人备的饭菜简陋,学生们哪儿吃得惯?好些人以没胃口为由拒绝吃午饭,有四个教书先生也是如此,谭盛礼倒是不挑剔,给叶老先生盛了饭菜,便和柳璨坐在阴凉的地用饭,柳璨略有些忧心,“待会回城怕是会为国子监引来诸多议论,你真不怕?”

天下最高学府,不教学生学问而差使他们做苦力活,不说朝廷怎么想,文武百官怕不会答应,还有那些疼爱儿子孙子的妇人……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书里常以此安慰读书人,却极少有人明白这个道理,我希望他们懂。”无论学生们如何抱怨,谭盛礼泰然自若,问柳璨吃得惯这粗茶淡饭不,柳璨点头,“柳家不讲究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