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亚瑟,你知道吗。”

弗朗西斯举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说道:“这四百年,我从来没有一天是干净的。我走遍了欧洲每一寸土地,而目前职阶最高的,本该承担这份工作的柯克兰公爵在做什么?维持着自己人类的习惯,比谁都清高,躲在自己的庄园里为自己的感情困扰。”他声调带了凄绝的成分,却依旧平静无波,“这就是我在九月份去看望你时所见到的一切。”

亚瑟动了一下手指,试图抓起桌子上盛着冰冷红茶的瓷杯。他仔细在无数噪音中分辨着弗朗西斯的声音,像个年近古稀的老人。

“在我出生之前,或者说在你出生之前,长老院就已经是我们的心脏了。你总是花各种心思来挑衅它,真的很可笑。你自己不觉得吗?”祖母绿的瞳孔尖细锐利扎进弗朗西斯的身体,不带任何情绪。

“明明是纯血种。”

高贵的出身,历史繁厚的家族,世代相传的吸血鬼血统。和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血族不同,弗朗西斯没有半点人类渊源。在长年与猎人的争战中吸血鬼损失了大量人员,有爵位的不过三四十个,能位列伯爵以上的也只剩八九名。而作为稀少的纯血种,波诺弗瓦家族有着众多血族的拥护,偏偏这个当家有个野心勃勃的宏愿:除掉长老院的存在。

“不用担心。”

亚瑟伸了个懒腰从椅子里站起来,没有穿鞋的脚直接踏在地板上走到门前,拧开了黄铜把手。

“如果你犯了罪,我也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吸血鬼的地位是由血统和力量决定的。除却家族系的血族,对转化的吸血鬼来说,赐予其初拥的人有多大的力量,自己也会有继承这力量的可能。这是您在我成为血族后教授我的知识。我还记得您当时兴冲冲地抱着我闯进长老院,对着一群看起来很痴呆的老头子说,看啊,小家伙多有天赋,不愧是我的眼光。您毫无顾虑,举止随性,身上永远充满了阳光;这是件很矛盾的事情不是吗?您比任何一个人类还要像人类。

长老院长久统治着血族,如果说整个血统都是身体里的器官,血管和神经,那么长老院就是心脏。那是传统,是条规,也是维持我们记忆和生存的重要存在。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不管是长老院的举措还是弗朗西斯的反抗,在我看来只是行为不同却指向同一目的。就算是人类,对或不对也会发生时代更迭。所以,我一直按照您所教给我的道理生活着,不像弗朗西斯被仇恨冲昏了脑子,也不像您被自家的小鬼搞得万分头疼。啊,这句话还请千万不要在意。

从那座豪华得有些生厌的建筑走出来,沿着走廊穿过盛开着蔷薇百合还有凤凰花的庭院,有个被爬山虎覆盖了大半的小型储物仓。打开门上生了铜锈的锁,绕开随便堆放在地的废弃纸张,钟表和式样过时的衣物,再从地窖的石阶拎着油灯走下去,可以发现一个不知被建造了多少年的古老拷问室。

积满灰尘的石室不久前才被匆匆打扫过,但是室内的铁具早已同墙壁地面化成一体,被长久的遗忘着。亚瑟用油灯里的火引燃墙壁四周的壁灯,这地方渐渐亮堂起来。他回头可以看见躺在简陋石板上一动不动的人,蜷缩成安静的形状,套在手腕脚踝上的铁镣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眼看就要从细瘦的骨节上脱落下来。

“王耀?”

他叫了一声。回应他的是铁链发出的摩擦。

亚瑟走到那人面前,把油灯放在石板上,靠近的温暖让那人皱起了眉头。

“放远一点,眼睛很痛。”

火光跳跃着映照出王耀同样染上金色的眼睛。亚瑟没有听从这句话,反是坐在了石板上,伸出右手抚摸王耀的脸。温顺的脆弱的动物,即使不关起来也不会跑掉。

“很久以前我捕获了一只狼,有着很稀有的白色皮毛。我想和它成为好朋友,但是不把它关在笼子里它就会逃回山林。它好像很不满意我为它准备的家,从早到晚的撞着铁栏嚎叫。这让我很伤心,因为我是那么渴望有个朋友。所以我拔掉了它会咬人的牙齿和所有的爪子。”

亚瑟的手从王耀的下颚骨滑到脖子,轻轻扼住了咽喉。细小的喉结在手心里滚动着,有些发痒。

“你的爪子在哪里?如果全部拔掉,你也会死吗?”

“威斯特说他对你开了枪,用的是最新研制的子弹。因为之前在爱丁堡见到你,回去后调查出了你的体质,才会设计这出。”王耀闭上眼睛,脑袋旁边的火焰光芒刺激得只想流泪。“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出现在契约签订现场,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