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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大英帝国的绝对禁区!

看着己方的几艘民船在敌人的炮击下仓皇逃窜,守卫要塞的英军官兵们满腔怒火却无从发泄。像英国这样一个易受侵袭的海岛国家,海防是国防的重中之重,但最近一些年,皇家海军不得不将它的大部分经费投入与德国人的造舰竞赛,以致于他们既没有精力也没有财力加强海防要塞建设。若不是为了筹集造舰经费而拆解出售了相当数量的旧式战舰,并把它们尚堪使用的舰炮转给海防部队,英国的要塞守备部队甚至有可能要用古董级的火炮去应对敌人——旧式战舰的火炮口径不小、威力不差,射程却是一个很大的软肋。在1906年以前,绝大部分战列舰主炮都只有一万米出头的射程,舰队炮战的有效距离被认为是6000至8000码,而到了1914年,冶金锻造技术的改进使得最新式的舰炮获得了超过两万米的射程,新型观瞄设备的采用亦大幅度提升了舰炮的远程精度,这就意味着英国的海岸要塞一旦遇上德国的新型战舰,远距离炮战只有吃亏的份。

接获敌情,驻扎在河口上游的警戒舰艇紧急出动,但当这些退居二线的老式通报舰和吨位较小的鱼雷艇驱逐舰、炮艇驶向远海,要塞炮兵们的心中毫无宽慰之感。等那几艘失魂落魄的货轮驳船好容易驶近了海岸,德国舰队的黑影也出现在了东面海际。战斗警铃顿时响彻要塞,敌舰目标的方位、距离参数从观瞄岗位源源不断地传向火炮战位,大小口径的要塞火炮已提升至最大仰角,现在只等敌人进入射程。

远在要塞火炮的射程之外,甚至超出了普通光学设备的有效观瞄距离,德国舰队开火了——目睹出现在海面远端的火光和硝烟,守卫要塞的英军官兵和他们在军舰上的伙伴同样吃惊,但他们极少有人把这跟天空中那架发出轻微噪声的灰色飞机联系起来,这很快将给他们带来极为惨痛的教训。

刚开始的时候,德国舰队的每一轮炮击都分为相隔较近的两个梯次,这是海战中常见的“射击-观察-调整-射击”战术,即双联装主炮的其中一门先开火,指挥员根据第一发炮弹的落点调整射击参数,然后以另一门火炮开火,如此往复,直至弹着点接近目标。经过几轮校调,德国的重磅炮弹开始越过英军要塞砸向格里姆斯比。一旦落在岸上,这种大口径的高爆弹每一发都能带来山崩地裂、地动山摇的强烈震撼,它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夷平房屋,震死震伤近处的人畜,震破方圆千米的玻璃,但这些还不是最致命的。随着炮火不断向港口码头延伸,一团蘑菇状的巨型火球突然腾空而起——那是皇家海军在格里姆斯比的万吨级燃料库!

在费希尔爵士的主导下,1906年之后建造的英国舰艇大多数都采用燃油锅炉。相比于传统的燃煤锅炉,液体燃料燃烧效率高、容易储存运输和使用的特点给皇家海军带来了巨大的便捷,但英国本土不产石油。为了防备战争时期出现的海运问题,英国海军只得在本土储存可供舰队使用数月的战备燃料——鉴于本土舰队的庞大规模,在第二次摩洛哥危机和两次巴尔干危机的刺激下,英国海军至1914年夏天已在本土储备了几百万吨燃料,它们分散储存在沿海各港口,虽有相对完备的警戒机制和防火措施,却不可能扛住大口径舰炮的轰击。

眼见熊熊烈火在港口蔓延肆虐,守卫要塞的英军官兵们已是出离的愤慨,当看到勇敢迎击德国舰队的己方舰艇在海面上遭到密集火力的拦截,他们怒不可遏地开火了,猛烈的炮火徒劳地轰起浪花、搅翻海泥,连德国舰队的边也没挨着。

巨大而醒目的火球仿佛是一个明确的指令信号,片刻之后,行将进入英军要塞射程的德国舰队停火了,11艘战舰在海面上划出一个简洁圆滑的弧线,航向从斜插阿布斯河口改为与英国的海岸线平行,这让带着怒不可遏的英军炮手们恨得直瞪眼。

要塞大炮派不上用场,人们顺理成章地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举世无双的皇家海军——战争爆发的第一天,英国本土舰队主力便从英格兰南部军港驶往苏格兰北部基地,与海峡舰队一道封锁德国海军进入大西洋的通道。这种“远程封锁”不同于英国海军惯用的“海岸封锁”,它给德国舰队留下了相当大的活动空间,且被许多人认为是英国人忌惮德国雷击舰队的表现。事实上,它顺应了海战武器的技术发展潮流,是对海战形势的正确判断。凭借明显优于对方的实力,英国海军给德国人耗费巨资打造的公海舰队制造了一个规模空前的牢笼。

牙尖爪利的猛兽不甘于受困囚笼,但想要打破英国人倾其精锐打造的铁笼,仅以一支以战列巡洋舰为核心的侦察舰队是远远不够的。击沉几艘舰船、摧毁一座燃料库,亦不足以对战略态势带来本质性的影响。战略态势早已成型,战争亦已爆发,在决出胜负或陷于僵局之前,交战各方都希望用最直接的军事手段击败对手,如能毕其功于一役,自是再理想不过的结果。

第3章 蓝水之魂

德国侦察舰队炮击格里姆斯比之时,北海东南部某处海域。

承载着年轻健硕的身躯,精工细制的鹿皮长筒靴在阴凉的舰舱通道里发出有力的“噔噔”声。在旁人眼里,这是一个帅得非常有型的青年,他有着线条硬朗的方形脸廓,深眼眶、高鼻梁、宽嘴唇,湛蓝色眼眸电力十足;他表情严肃却不僵硬,目光自信但不张狂,金褐色的短发柔顺地贴着麦色的肌肤,衬托出阳刚稳重的气质;他出身高贵、天资聪慧,翩翩风度迷倒万千异性,却未沉溺于纸醉金迷的浮华。他才华横溢、眼光独到,是舰艇领域公认的顶尖设计师,简练实效的造舰风格自成一派;他性格坚韧、勇于进取,秉承皇室传统从军行伍,用脚踏实地的优异表现征得了海军同僚们的尊敬和认可……

纵然顶着这些耀眼的光环,他总是以朴实谦逊、亲切友善的形象示人。圆顶短檐军帽,蓝黑色短襟双排扣军服,白色衬衫搭配黑色领结,这身装束除了胸前的宝蓝色铁十字勋章,没有一样多余的饰件。遇上立正敬礼的同僚,他稍缓脚步,优雅从容地举手至齐眉高度。

长长的通道仿佛一条时光隧道,两个时空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在这个青年的脑海中闪过。他是深受东方文化熏陶的船舶工程师,天资聪颖、勤勉敬业,寒门出身让他在拼爹年代屡屡成为他人高升的垫脚石,一场意外,他穿越时空,成了德意志第二帝国的约阿希姆王子。皇室身份给了他前生未曾享受过的尊荣,也给了他尽情舒展才华的机会,凭借一个又一个精妙绝伦的舰艇设计,他成了众人钦佩的“霍亨索伦天才”。过多的鲜花和掌声让他渐渐意识到,顶级船舶设计师远不是此生可以达到的顶峰,汹涌澎湃的历史大潮还有更广阔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