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天生帝者

不管是不是他做的,他说了那话,就该有祸从口出的觉悟!

语毕,柱国大将军不顾身后人的恳求,大步迈开,一步步走出宫门。

待走远了,他轻掸衣袖,转身看向红砖绿瓦、巍峨沉默的皇城,眼底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暗色。

成王败寇,白骨成堆。

为了他的阿蘅,为了池家,再是恶心这戏还得演下去。

他俯身郑重朝皇城一礼,抬头,顿时热泪盈眶。

停顿几息,确保背地里的眼睛能够看清,他装作担心幼子的父亲,黯然离开。

这副伤情之态快传到御书房皇帝耳里,听到暗卫说起池衍对着城门做的这些,他戒备放低。

料想黑袍卫袭杀池、沈二人的事并未暴露,他吟吟笑道:“你的命保住了。”

黑袍卫首领感恩戴德,俯首叩拜。

“怎能辜负柱国大将军的忠心呢?那就好好查一查,除了咱们,还有谁想要池家小子的命。”

“臣,领旨!”

“陛下,左尚书那里……”

赵潜笑容隐没:“趁年轻让他再多生个儿子罢。蠢笨如牛,也敢掺和进此事?”

年轻?

守在身侧的大监心想:左尚书不惑之年,早就不年轻了。陛下又在讽刺人。

也是,见过找死的,没见过伸头放在铡刀下铡的。

陛下忌惮功臣,铁心要收拾两府,左公子在这节骨眼上跳出来被池大将军逮住,人都送到陛下眼前,哪还有他的活路?

陛下越想削弱两府,明面上越得把人高高捧起。

捧杀捧杀,不捧怎么杀?

大监心思翻转,感叹伴君如伴虎,便听男人问道:“沈延恩还没回京?”

“回陛下,沈大将军还在回京的路上。”

赵潜默不作声,饶有兴致地逗弄金丝笼里乱窜的鸟儿,又问:“沈家姑娘呢?沈延恩为此女在外耽延甚久,她可是道长说的那人?”

大监立时噤若寒蝉,垂首低眉。

等了许久,等得大监后背被冷汗打湿,才听御书房传来一道嘶哑回应:

“不是。”

“可惜了。”赵潜轻叹。

回府,大公子池英已在正堂等候多时,他忍着没去沐浴,风尘仆仆,见了从宫里出来的池大将军,激动道:“爹!”

池衍定睛看他,这一眼不知看出什么来,拧眉不满:“怎么回来了?”

“阿蘅写了平安信,我带回来给爹看看,也好让爹娘宽心。”

“平安信?”池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池英急忙将信献上。

池衍担心女儿,探头去看,快被信上的话气得身子后仰:“她也知道回来要领罚,这个兔崽子,存心气我!”

他气狠了就想要管家去拿长鞭,话到嘴边猛然惊觉人没回来,火气卡在嗓子眼,他重重甩袖:“看她回来老子不打断她腿!”

池夫人忙着看信,他在耳边唠唠叨叨,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他小腿:“就是你这么凶,害得阿蘅有家不敢回,她不在这,你逞凶给谁看?”

她的宝贝女儿出门在外被人追杀,吃不好穿不暖,她心疼地双目泛红。

被踹的柱国大将军躲不敢躲,威风一下子蔫下去:“她回来就好,我哪能真打断她腿?好了,知道她平安,你怎么还哭上了?”

“我的孩子,我不能哭吗?”

“哎,能能能。”

在外威风惯的大将军挠头抓脸,扭头见大儿子吞吞吐吐,脸一板:“有话说话!”

池英连夜赶路,这会灰头土脸自个也难受,一路酝酿的话到了嘴边,他谨慎道:“爹,娘,咱们入内说。”

池将军池夫人闻言面色不改,一旁杵着的二公子池艾委屈道:“大哥,没我的份?”

“你也来。”

大将军发了话,池艾麻溜地跟进密室。

一入密室,池英迭声问道:“爹,皇家开始猜忌咱们了是么?此次袭杀阿蘅的四名黑衣人出自内廷,爹不让我插手,是担心为我带来危险,是与不是?

儿不明白,池家忠心为国,那位为何执意挑起两府争斗?往前数的那些年,咱家为皇室流的血还少吗,为何这点信任都换不回来?”

他心中疑惑重重,一番话听得池艾从震惊到心寒。

袭杀阿蘅之人,出自……内廷?

一字字疑问砸下去,池夫人气压低沉,池大将军面无表情。

他几次张口,都不知该怎么和两个儿子解释,人心会变的。

功高盖主,而上位者不仁。

穷途末路,要么引颈就戮,愚忠死守。要么殊死一搏,搏一盛世明君。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万幸上天垂怜,降帝星于池家,那孩子生下来的那一刻,注定池家无法死守愚忠。

已经守过一次了,不是么?

池衍强忍悲痛,抬眼看着身边毫发无损的妻儿:前世已经守过一次了,不是吗?

可守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君王无情,是山河破碎!

是他的两个儿子浴血奋战,击退外敌,回城被自己人活生生饿死!

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份凄凉,那份愤怒,谁能懂?

赵潜无道,将他当傻子愚弄——他该死!!

池衍掩在广袖的大手不住颤抖,见他濒临失态,池夫人不声不响探进他衣袖。

十指相扣,看着丰腴美貌的发妻,池衍忘不了夫人到死都护在他身前的画面。

万箭穿心……

“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和你们爹爹说。”

池英池艾听话退出去,坐回正堂面面相觑。

密室之内,烛火通明,池夫人抱住她的夫君,柔声安抚:“我不问你瞒了我什么。阿衍,我只能说我在这,我们的家在这,千难万险,你不必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