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天生帝者

找不到‘幼弟’,急得想骂人的池大公子当日收到街边小童送来的书信。

信是池蘅与清和亲笔所书。

信中详细讲明她们在竹屋、山洞遇到的生死危机,直说她与清和无恙。

又说出来一趟虽则凶险,逆境历练下倒也磨炼出独自闯荡的胆魄能力。

念着好不容易出来,打算去过最后一个地方再乖乖回家领罚,令柳琴柳瑟跟沈大将军回去,剩下的行程她们打算自己玩。

这私奔真是有模有样的。

看过信,池英气得一巴掌拍在木桌,四条桌腿受不住他拍,颤巍巍‘跪倒’。

不愧是亲父子,此举颇得大将军真传。

不过气归气,得知她有惊无险,记吃不记打跑去外面风流快活,池英认真将信从头到尾默读两遍,倏地,眉一沉,二话不说带人赶回盛京。

从池英那里接到信,沈延恩撑着一副冷面死死盯着信末那句“女儿诚惶拜上”,强忍颤抖,将信收入袖中,忽觉一阵悲凉涌进心间。

若那日姜神医所言为真,他到底做了何等糊涂的事?

无怪婉婉与他不亲近,托人捎信回来,信上亦是寥寥。

他就在这,婉婉还是愿意跟着池蘅那小子走。

阿眉被人害死,婉婉身中寒毒,十六年,一想到这沉甸甸的数字,他心如刀绞。

十六年啊,他蒙在鼓里因发妻之死迁怒女儿十六年,令贼人逍遥法外十六年,也让他最爱的阿眉失望十六年……

沈延恩高大威武的身躯险些被愧意击倒,他愧做人夫,愧为人父!

愧疚、懊悔填满他的心,压得他脊背不再如往日傲岸挺拔。

慢慢的,佝偻的背挺起来,此刻的镇国大将军浑如纵横沙场的杀将,一道眼神都带着雷霆杀意。

“大、大将军?”

“回京!”

“是!大将军!”

池衍早他许多天回来,归来的柱国大将军闭门谢客三天,递了折子,早朝都不上了。

所有人都晓得他担心幼子,一时各猜测充斥盛京。

连街边卖菜的大娘闲暇时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池小将军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一出去,小命都要不保了?

在家养了几个月的左云青,伤一好,招呼狐朋狗友出门花天酒地。

得知池蘅至今生死不明,他翘着二郎腿,端起白玉杯,幸灾乐祸:“他那样的人,死在外面也不可惜。要我说,现在都找不到,没准池三公子尸身早进狼肚子了。

这叫什么?活该!小杂毛自有天收,若我有那本事,也会眼睛不眨地拧下他项上人头。”

——砰!

话音刚落,门应声倒地。

细碎灰尘荡起,光线照进来,这一幕恍惚似曾相识。

还没看清人,左云青腿肚子提前发软,下意识想起被池蘅打断腿的场景。

二公子池艾,池家难得的斯文人,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此刻如玉公子眸光冷冽,出口如刀:“左公子,家父有事找你谈谈。”

“柱、柱国大将军?!”有人失声喊道。

面容憔悴的池衍一袭圆领长袍,腰缠紫金带,再是憔悴依旧掩不住不怒自威的可怕声势。

不由教人记起二十年前两军对垒,敌国小将被大将军一眼瞪死的笑闻。

那事运国上下都当做趣事来听,昨儿个酒楼里说书先生还提过这段。

犹记得当时首战立功,当今陛下在金銮殿大笑三声:“长继实乃我朝第一威武将军!”

长继,是池衍的字。

此言虽为盛赞,无疑是将池衍、将整个池家放在油锅上烤。

沈家与池家争夺‘将门之首’同样源于此。

争了多年,直到池蘅六岁,以赤子心肠、满身鲜血,换回两府修好。

曾经耳听的趣闻笑谈近在眼前,切身体会大将军一怒一瞪的威势,左云青膝盖发软,扑通跪地。

黄尿还没撒出来,哭求还没喊出来,被大将军铁板一样的手拎住后领。

“你说,我儿怎么了?”

“我、我——”

左云青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孬。”池衍单手提着他,出了门一路往皇宫走去。

长街浩荡,吸引不少人围观。

等礼部尚书得到消息一边痛骂“蠢物又在惹事”,一边着急忙慌坐轿往皇城赶。

唯恐去晚了,蠢儿子被大将军打死。

池衍提着左云青直入皇宫面圣,为他带路的大监侧头抹了把汗:大热的天,大将军火气够旺的。

礼部尚书前脚坐轿子出府,后脚池衍跪在文弱儒雅的皇帝面前,老泪纵流:“陛下!恳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啊!”

“大将军,大将军切莫多礼,愣着做甚,还不把将军扶起来!”

陛下发话,内侍毕恭毕敬搀扶大将军起身,池衍道了一句“陛下圣明”,转身一脚踩在左云青小腿。

骨头断裂声入耳,左云青直接疼醒,疼得哭爹喊娘。

大监瞧着陛下岿然不动的神色,呵斥左右:“鬼哭狼嚎,有辱圣听,还不快堵上他的嘴!”

内侍急急忙忙拿布堵住左家公子的嘴,左云青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池大将军一脸无辜地收回长腿,豆大的眼泪挂在长须:“陛下,此子几月前与我儿结怨,我儿至今下落不明,他竟与一众纨绔子高谈阔论,字字诅咒我儿不得好死。

我阿蘅在外遇险,定是此人买.凶.杀.人,陛下,还请陛下还将军府一个公道啊!”

坐在御座的男人眼皮直跳,听他说到“买.凶.杀.人”,急忙放下手上奏折:“爱卿此话何意?莫非爱卿怀疑令郎之险皆由此子而来?”

“不错啊陛下!”大将军哭得震天响,仔细看眼泪却没几颗。

赵潜沉吟再三,奏折拍在御案:“查!但凡与池三公子结怨之人,都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池衍一抹眼泪,整敛袖口:“吾皇圣明!”

礼部尚书终是来迟一步。

出了御书房,为人父的两人面对面撞上。

左尚书急声告罪,池衍一手稳住他胳膊:“你儿子罪不至死,我儿子就活该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