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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正前方的开阔地是空旷无一物的,然而顺着同伴们观察的方向转头向左,林恩看到了袅袅灰烟和难以分辨形态、数量的懵懂黑影,它们就像是乱葬岗上的坟包,亦或是一块朽木上刚刚冒头的菌类。按照既有的战场经验,林恩意识到这里几个小时前还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很有可能是在自己渡河之后发生的,但这还是不能作为他判断此地位置的依据——没准对岸就是自己先前驻守的有别墅的那座阵地,但也可能是苏军夜间发动进攻的新战场。

“暗夜战士”之中有人拿出指南针和地图估算,其余人照例拉开衣襟遮掩电筒光线,林恩凑头瞧了瞧,看地图之人眉头紧皱,年轻的脸庞完全没有高个子军官的那种大度与从容。

这支精悍的夜战突击队将就此群龙无首么?

若不是还存在语言不通的困扰,林恩很想自告奋勇地担当他们的新指挥官——缺乏经验可以迅速积累,导向识别之类的专业技能可以突击学习,重要的是他对自己的战场判断力和掌控力非常有自信,射击技术更是考量一名特战士兵的硬指标。不过,军队固然看重能力,资历却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就算林恩可以展现出他自身具备的一切优秀素质,上级指挥官恐怕也不会轻率地将一支如此昂贵的突击队交给档案近乎空白的普通外籍志愿兵。

稳定的发挥、服众的威信显然比时而天使、时而魔鬼的“神经刀”更适合担任指挥官的职务。

看着“暗夜战士”对着地图指指点点,口中还在小声讨论着,林恩估猜返回时穿过树林较原先的路线发生了一定的偏差,以至于这支残存的突击队现在面临着如何渡河的取舍。若是沿着树林前往旧的渡河地点,好处是渡河之后就能够与接应部队会合,但很可能到那里的时候天就已经亮了。若是直接从这附近渡河,中途可能被苏军发现,一旦遭致炮火轰击,这区区二十多人搞不好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到对岸。

抬头看了看天,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光线又有了明显的变化,看来天亮的时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快,林恩赶忙从袋子里翻出字典和《德语日常会话》。在“暗夜战士”们讨论出最终结果之前,他用德语说道:“让我们勇敢地大步向前!”

围在地图旁边的四名“暗夜战士”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这名来自党卫军“北欧”师的小兵,只见他一脸决然地将两本东西收进袋子,口中重复着那句元首常说的话:“让我们勇敢地大步向前!”

第57章 终点

压低脑袋,曲躬身子,踮着脚步,警惕地四下张望,这样的姿态感觉就像是进入大户庄园行窃的小贼,不止一个,而是一伙。丢弃了德制大耳沿钢盔这样易于敌人辨识身份的装备,他们戴有檐的野战帽、船型的便帽或者干脆光着脑袋,除了五个背着大盒子的,其余士兵每人只保留一支长枪,重伤号以及腿部受伤者也在同伴们的搀扶下尽可能迅速地前行。这一小队德国士兵没有选择远离战场的旷野,而是沿着那些有如坟堆的战车残骸朝着河岸方向快速推进。

作为这次穿越火线行动的直接策划者,林恩斜端着重新获得一匣子弹的44突击步枪,每走几步就要眯着眼睛环视一圈,如此瞻前顾后还是头一次——自信而又紧张的战场菜鸟并不知道,打动同伴的并非自以为刚毅的语态和表情,而是因为入选“吸血鬼”突击队的士兵都是元首的狂热支持者,即便对这场战争有所怀疑,他们也不会在任何公开场合表现出对元首的一丝不敬。

这片开阔地明显处于对岸德军的炮火射程之内,进攻失利的苏军并没有将主力部队留下来,至于为数不多的警戒士兵,这时候压根不会料到德军士兵从后往前穿过他们的阵地。只要不发生面对面的接触,林恩判断,一行人安然穿过战场的几率还是很高的。如他所愿,百多米的开阔地带很快到了尽头,耳边已经可以清楚听见河水流动的潺潺声,内心抑制不住一阵激动。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从侧旁传来一个低沉而警惕的声音,说的应该是俄语。林恩暗道不好,若是不能迅速控制局面,前面这条三四十米宽的河流将成为他们难以逾越的天堑。

关键时刻,自发走在队伍前面的一名“暗夜战士”边挥手示意众人继续前行,边用镇定的腔调回复对方。在欧洲,出于家庭成分、职业需求等等原因,能说多国语言的人历来较多,地理位置相近且人口较多的国家之间语言流通性尤其普遍。虽然林恩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对隐蔽于河岸边缘的苏军士兵说了什么,但对方没有再问话,也没有以枪炮相向,这就已经足够了。

飞快地溜下河岸,只见河滩和河面散布着零零落落的坦克残骸,它们仿佛是耗尽了能量的钢铁战士,任凭冰冷的河水冲刷它们的躯体,却只能落寞地等待着主人的拯救与召唤。半埋在泥沙中的钢盔则给人以别样的恐怖气氛,仿佛下面埋在随时可能爬起来发动攻击的丧尸,完整或零碎的枪械也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一些泪水残肢断臂的东西,倒是不见有阵亡者的残骸——没被河水冲走的大概也在天黑后被苏军士兵们想办法弄回后方去了。

河水依然是那样的冰冷刺骨,这次林恩非但不觉得它难以忍受,反而有种远行归家的小幸福。这最后一段路,真正难熬的是搀扶两名重伤员的士兵,不论脊背中弹还是头部受创,这两名伤号都基本处于无意识的昏迷状态。抛弃了易于引人注意的担架,士兵们只能两个夹一个,并用绳、带进行辅助性固定,也就是说这三人一组的命运已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一颗子弹就可能让他们三个再无脱逃的机会。好在这条河沙石构造的河底不至于太过松软,他们虽然步履艰难地落在了后面,却仍在顽强地朝着河对岸前行。

冬天的清晨格外寒冷,河面之上漂浮着薄薄的水雾,若非如此,愈渐明亮的光线恐怕早已将这些德军突击队员暴露在苏军枪手的眼皮底下。可淌水行走带起的哗哗水声在这安静的早晨也格外刺耳,突然间,一梭子弹迎面而来,射在河面激起了一连串的小水柱,林恩连同每一名突击队员都万分惊恐,他们下意识地各自躲到那些被击毁的坦克残骸后面。这时候若以德语提醒对岸友军虽然可以避免误伤,但同样致命的子弹就会从背后袭来,考虑到火力密度和角度,它们造成的威胁将远比来自北岸德军阵地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