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

她仍是不动,像是五感皆已被剥夺,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方,直至宇文清手揽住她腰,几是贴面地靠近前去,方才瞬了下眸子,醒神回到这人间,而后在幽沉眸光轻闪须臾后,更低地垂下眸子,并不愿与他对视。

不愿对视,但也不可逃离,宇文清静默望她片刻,手臂略一使力,即带起了她轻纤的身子,令她坐在了他的身上,他搂抱着她,嗓音温和,犹似往常,“不用担心,观音,你该庆幸,庆幸你家这桩秘事是我查知,若换了其他任何一人,早将此事拿去向父王邀功,但我不会,我是为你不会,观音,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件事永就烂在我手里,萧家满门平安,你弟弟他,也可长命百岁,若有谁人想借此挑事,我会先一步杀了他,你一点担心也不用有,一世不用担心,只要和我一起。”

这样越矩的亲密动作,叫萧观音心中难堪不已,但比难堪更要命的,是对全家性命的担忧,她抬起眼帘,望着身前温情看她的年轻男子,身上止不住地一阵阵发冷,他是她所认识的宇文清,救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世子殿下,可又不是,像是有另一个他,从宇文清的躯壳里破壳而出,疯狂的,偏执的,不顾一切的,温和的眸光下,隐挟着地狱业火,能将他所执着的一切灼烧殆尽,包括她。

若能以一己之身堕入业火,换得全家平安,不是不可,父母生她,萧家养她,将近二十年予她多少关怀爱护,她当回报,可,这样想着的同时,心中又蕴有着深深的不愿,好像若世子殿下直接要她一条性命,比现下这样的要求,要让她好受许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心中盈满恐慌困惑之时,世子殿下所说澹月榭之事,又叫她心中更乱,新婚那年暮春夜,她真的因醉酒与世子亲近了吗?夏月夜,是何人以她为引,设计世子殿下?真的会是宇文泓吗?宇文泓,真会像世子殿下所说,一直在骗她利用她吗……?

……会吗?面对她时,总是一团孩子气的宇文泓……总是笑嚷“娘子”“观音”,绕着她转来转去的宇文泓……满脑子奇思妙想、脸皮很薄却又爱和她玩闹的宇文泓……因为和离,和她闹脾气,可后来又跑来和她做友人,说“她喜欢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的宇文泓……会为一句“对不起”,傻乎乎站在她门前淋雨的宇文泓……会……全都是假的吗?

……“他待你好,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这些年来,他从未对一女子上心,而我亦是,我只对你有情,于是他,只亲近你一人”……“其实想来,也许他一直希望我与你能有什么,如此,我这世子,就有弱点在他手中,他可借此做许多事,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

世子殿下的话,在她耳边回响起来的同时,宇文泓的话,也在另一边声声回响,新婚之初时,常常在她耳边夸赞世子殿下,道“大哥优点如天上星星,数也数不完,天底下再没比大哥更好的男子”,当她一直唤夫兄为“殿下”时,宇文泓道“一家人,不要生分”,催促她改口唤“大哥”,当世子殿下说会偶来叨扰用膳时,宇文泓说,“大哥天天来才好呢”……

一声声,像一道道枷锁,将她的心越勒越紧,两边声音如两军交锋,令她越发喘不过气时,室外,忽有嘈杂马嘶人声响起,萧观音身子一定,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而宇文清在须臾静默后,轻声一笑,抬手搭上萧观音衣裳束带。

“萧家之事,在我手上,原是最安全的,但,若是此事为外人尤其是二弟知晓,那我是会不高兴的,我若不高兴,这事传到父王耳中的速度,将比所有外力阻扰都快,这一点,观音你当记住。”

于她耳畔,轻轻道出这几句后,居室大门被人“轰”地一声踹开,其后断裂的门栓垂掉在地,风雪呼啸涌进,吹得室内灯火摇乱,令那门边的人影,形如夜鬼,明暗不定。

宇文清并未带多少随从来此,事先也嘱咐过,若长乐公来此,佯拦即可,不必拼尽全力,由他闯入,此时,眼望着二弟到来,多年的猜疑,也在这一刻,沉沉地落在他心底,宇文清难掩眸中复杂情绪,静望着到来的宇文泓,沉声唤了一声,“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