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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21168 字 2022-10-13

番外·两个半球

燕城又下了一场雨。从前季玩暄最喜欢的就是下雨天。无论小雨大雨暴雨,只要老天爷往下落水,他就会按捺不住心情雀跃,打伞踩水,频频回头对人笑。从前。沈放早上是被雨落阳台的声音吵醒的,距离闹钟的定时刚刚好提前了三分钟。他最近开始在医院实习,为了方便才搬进了市中心的这套房子。阳台上的伞撑了好几日了,一直没寻着机会收起来。沈放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发现伞面破了,大约是昨天回家路上没注意,刮到了哪里。破洞面积不大,豁口却不短,像这样子撑出去,还没出小区就会狼狈不堪。沈放在阳台上望着遮天的雨幕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进屋,走到衣柜前,拉开了最里面的那道抽屉。里面有一件雨衣。印着hello kitty的。那个人留给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试衣镜里披着淡粉色雨衣的年轻人有一张阴郁淡漠的面孔,寂寥的眼神空洞到他自己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的地步。沈放闭上了眼睛。屋主出了门。雨衣放回原位,阳台上的伞不见了。七月份正是盛夏时节,哪怕燕城这两年快被淹成了“小江南”,只要太阳一出来,连日霏霏蒙蒙织就的阴翳便会瞬间被一扫而空。但此刻的南半球,似乎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沈放在地铁上打开了天气软件,手机页面自动弹出了燕城今日的一排多云转晴图标。他神色淡然地划了一下屏幕。天气预报显示,墨尔本这一周都在下雨。季玩暄忘了带伞出门。他在图书馆熬了几个通宵,捧着冷透的咖啡走到门口时才对着阴冷的细雨发了刻怔。校园里尽是披着各色雨衣嬉笑打闹着快速经过的学生,季玩暄把咖啡杯丢进垃圾桶,拉开了避寒外套的拉链。眉眼浓郁如水墨画的男孩子深吸一口气,高高举起外套过头,猛地冲进了雨幕里。他讨厌下雨。电话铃声在这雨天里不很明显,但季玩暄赶路赶得心不在焉,步伐越放越慢,最后连雨都懒得挡了。外套重新披回身上,墨色的发丝瞬间打湿落在眼前。季玩暄从裤兜里掏出震动不停的手机,接通了室友的来电。“hi”他的声音哑得像被丢进沙漠里半个月没有喝过水。喉咙有些疼,可能是感冒的前兆,他还淋了雨。季玩暄皱了眉,就近找到块带雨棚的公告牌站了过去。他现在可没资格生病。“javen,你在哪里?我来给你送伞吧。”室友是个年纪与他一般大的香蕉人,性格像个小孩子,但偶尔也很会照顾人。季玩暄清了清一扯就刺痛的嗓子,低哑地说了句“谢谢”。“我刚从图书馆出来,等会儿就回来了,不用担心。”“真的吗,”薛嘉胤忧心忡忡,“你这破嗓子像是被八个大汉轮奸了三天三夜。”季玩暄挂断了电话。薛嘉胤中文不好,很多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季玩暄劝告自己。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电话铃声又响了。他皱起眉要骂小孩,来电显示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另一个人。季玩暄抬起头,眼神寂然地盯住雨棚下连成线的雨珠。“您好,沈先生。”嗓子很疼,很疼很疼。医院今天依旧很忙,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回去还要写操作记录,后面还见缝插针地排着几门考试。沈放在傍晚时分得空休息片刻,饥肠辘辘地站在走廊尽头的吸烟处,闭上眼睛掏出了一支烟。这几年他刻意戒掉了烟瘾,但偶尔压力太大的时候,还是会咬咬烟嘴平复一下。刚上大学那一年,沈放的失眠症很厉害。宿舍是双人间,翻身动作再轻也难免打扰到室友,他夜里常常站在宿舍的阳台上,一个人默默无言地抽完一整包烟,直到看见远方破晓。室友大约被他这不要命的夜猫子行为吓得心惊肉跳,某一天,沈放在自己桌上看到了很多被特意裁剪下来的纸质报道。“熬夜”“猝死”“折寿”云云。他扯了扯嘴角,很意外地笑了出来。从那一天开始,沈放开始戒烟,也开始强迫自己于夜里入睡。无所在意的人才会不惜命。“季玩,你还好吗?”一墙之隔的地方,好像有人说了这么一句话。沈放的手指抖了一下,未燃的香烟迳自坠地,等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在走廊上,握住了那个被称作“季玩”的人的手腕。他认错人了。从看到这个人背影的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对不起。”沈放松开了手。季玩暄推开了咖啡店的大门。走进去的一刻他有些恍惚。似乎自己与沈嘉祯的每次会面都是在咖啡厅,但沈先生好像还不知道,将他们两个联系起来的那个人咖啡因过敏。一个非常讽刺的故事。五年倏然一眨眼,季玩暄不再是少年,沈先生还是沈先生。那沈放呢。季玩暄忍住夺路而逃的冲动,一步一步,缓缓走到了安静等待自己的男人面前。他想,他必须要质问这个人很多很多句话。“放哥还好吗?”但他却问道。他很好。也很不好。意料之中的回答,但季玩暄却不敢继续问下去了。这场对话不过是饮鸩止渴,沈嘉祯恩赐给了崖底的小流氓一条绳子,但却只够他上吊自尽。季玩暄看着被打湿成油画的落地窗恍惚了很久,忽然问道:“沈先生,你为什么来找我呢?”沈嘉祯的声音很轻:“为我的轻率道歉。”虽然一切为时已晚。季玩暄垂下眼皮笑了一声。这杯咖啡是沈先生请的,但季玩暄从兜里掏出自己可怜的所有时薪递到了他面前。“aa制吧,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一起喝咖啡了。”在他转身离开之前,沈嘉祯不知想起哪段往事,抬起头,难得恍惚地开了口。“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吗。”他做过错事,纵然悬崖勒马,依然为之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未来也将继续活在那片别人看不见的阴翳之下。可他不受控制地爱上了另一个很好的人,这也是全然错误的吗。这个答案季玩暄也给不出,但是在十几岁最勇敢的年纪,他全心全意地爱上了一个少年,此后再也没有变过心意。“再见,沈先生。”沈放从梦里醒了过来。窗外雨丝风片,淅淅沥沥,他盯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直到门外传来了开门又落锁的声音。从超市提回来的塑料袋落地,有狗叫,有刻意压低的教育狗的轻声絮语。抽屉里空无一物,有人塌拉着拖鞋走到了一墙之隔的阳台上,“唰”地展开了此刻并不在原位的雨衣。粉色的hello kitty被晾在了高高的衣杆上。“我好娘啊。”那个人和狗一起仰头,喃喃出了声。这是个阴雨缠绵的休息日,在他走进家门的一刻,天色蓦然阴黑。打雷又闪电,躲懒好时光。那人擦干头发,悄悄推开门,把狗锁在了门后。沈放闭着眼睛装睡,在他小心翼翼钻进被窝的一刻,惊讶低呼的人被温柔揽进了自己的怀里。屋内暗色弥盖,窗外雨声不止。有人安静相拥。客厅的留声机放起了午夜的巴塞罗那。it's a new idnight, a new sunrise,午夜更替,日出依旧,and that can't be bad这都是新的起点。and i'll stay and hel you fd a way,我会陪伴你,直到阴霾散去, the new idnight, the new sunrise,每一天,everyday每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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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鸡仔起英文名的时候也是没有想到中间的av是敏感词呢!应该可以看出来前面是五年后,最后是九年后吧哈哈。嗯啊,他们最后还是养了一条大狗,不姓沈也不姓季,当然也不姓现在出场的所有姓氏,和它列宁哥哥有关,可以猜猜姓什么。下卷第一章1231中午12:31发,两天连更1w字,不见不散喔_(-w-`_)⌒)_

圣诞节番外·silent night

在澳洲生活的第三年,季玩暄终于习惯了这里与北半球截然相反的季节。十二月数九寒冬,上一秒燕城正刮着鹅毛大雪,下一秒他却在墨尔本巷尾的阴凉里眯着眼睛吃甜筒。今早出门就被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打了脸,顾晨星想起某人正在南半球晒太阳,心情很是糟糕。本月第三十九通跨国通话申请,第三十四次被拒接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我在北半球的暖气边哆嗦着身子复习备考,你却在南半球悠闲地放着暑假还说自己太忙。但季玩暄确实很忙。每天天不亮起床,为了从中餐厅后厨上位大堂,迷迷糊糊地趴在窗边学习怎么用八门外语报菜名。天亮了洗漱,开门迎接喝醉的室友傻儿子。伺候完傻儿子出门,打他妈的三份零工。中午蹲在厨房后街抽烟,拒接顾晨星的电话,顺便把一半午餐分给刚认识的新小狗。最喜欢下午,可以去工作坊实习做模型,虽然满手粘的都是胶水,但心里很宁静。傍晚该去室友驻唱的酒吧打工,他刚来两天,还没学会调酒,只能满场转着“what can i do for you?”。工作到凌晨,和夜猫子室友说拜拜,回去熬夜画图纸。再抬眼已是三点,下巴疲惫地磕在膝盖上等待遥遥无期的“保存成功”。他终于可以上床合眼了。潜意识里大约花了两秒期待梦见某人。可惜太累了,一夜无眠。——好精彩好充实的每一天哦?这样的日子复制粘贴了不知道多少次,在某一个下午,工作坊的学长忽然问他:“hoill you send your christas?”季玩暄从显示器上抬起目光,被问住了。他既没信仰,也无情怀,除了十八岁那年和季凝一起度过的平安夜,圣诞节给他留下的回忆还没冬至的饺子多。到了澳洲以后,每年倒是会被薛嘉胤强拉着去参加各路派对。前年华人留学生们凑在一起还包了饺子,去年却是去了学校里的换装arty,季玩暄不幸喝醉,耍了酒疯,还好当时没有别人。今年不知道小薛又要搞什么幺蛾子了。似乎看出来他有些头痛,学长咧开唇角:“how about jaan?”季玩暄眨了眨眼睛,又被问住了。没等他发表什么爱国言论,金发的大男生忽然用笨拙的汉语问道:“javen,你想不翔去被、海道生鱼片?”他这学期的中文选修课及格堪忧。不过总归听懂了意思。学长手上的一个项目过几天需要有人去北海道实地考察,任务不多,主要是一些针对居民的采访。工作坊亚洲人稀有,除了一位印度小哥,剩下的就是季玩暄——海选可真激烈啊。在一天都不能请假的餐厅小时工与全额公款出差之间花了两秒时间思考,他点了点头。掌握八门外语太难了,相比之下还是回去看看动画片把日语拾一拾更有操作性。沈放对圣诞节其实没什么兴趣。这一天对他来说,除了街上的路灯似乎花哨了一些,与寻常的日子相比没有任何区别。但今年他却被心血来潮的沈小米从图书馆拉出来,莫名其妙买了去北海道看雪的机票。他侄女翻过年小升初考试,小小的脑袋瓜里已经装了大大的水分,每天都在快乐地异想天开。而小米的爸爸妈妈心也大得漫如汪洋,女儿说不想考试,调不开工作的陆漫就打电话问沈放想不想出去散心。沈放想吗?没什么感觉。但他还是答应了一个人在考试周牵着十岁的小女孩出国旅行。所以也许还是想的。或许是沈嘉祯说过什么,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刚入学的时候辅导员就特意找过沈放,说是健康为主,学业为辅,如果压力实在太大,可以去找她申请病假。沈放从来没去找过她,但这次他却直接申请了下学期缓考,通过得竟然也很顺利。总之,在直飞不过六小时的跨国航班上阅读专业书籍时,对旅行充满期待的小女孩看着旁边的沈放,撇着嘴熟练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十年如一日的擅长扫兴,这个小叔叔除了长得好看真是一无是处!好在他对孩子还算耐心,哪怕是在札幌电视塔下被沈小米强烈要求拍了“雏鸟振翅”“祖国花朵”等二十七种姿势,他挎着孩子书包单手按相机快门的动作也丝毫不颤。只不过这男的始终面无表情,让人无法判断究竟拍得好不好看。不知道,所以就多拍点吧。沈小米又一刻不停地换了十三种姿势。“真是个年轻的好爸爸啊……又帅又耐心,粉了粉了。”临近处有熟悉的中文语调,大约是把他俩当做了外国友人,游客女孩们也没特意压着声调。“怎么没见孩子妈妈呀,小姑娘这么好看,她妈妈一定也超漂亮。”沈放眼也不眨地连续捕捉沈小米花样百出的ose,心里想着今晚回去和陆漫提一下,她大约会很开心。“我好啦!我们换个地方吧,爸爸!”小姑娘花蝴蝶一样扑了过来,毛线帽上的两串毛球球都甩到了他的腿上。坐在公园长椅上瞎聊天的女孩们立刻瞪着眼睛闭了嘴。沈小米抱住沈放的窄腰,向她们探出个小脑袋,童言无忌道:“我妈妈在澳大利亚玩袋鼠呢!”她抬头与垂眼的青年对视,笑容甜得像刚喝过的草莓牛奶:“对吗,爸爸?”对吗。沈放很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在摸到女孩毛线帽边缘时,他慢吞吞地把将它扯到了沈小米圆圆的下巴上。季玩暄在泡温泉的时候睡着了。学长的老板是个好老板,为了弥补外派人员无法与家人共度圣诞的遗憾,特意在工作之前安排了登别的豪华温泉作为补偿。虽然季玩暄没有一起过圣诞节的家人,但他有一起过圣诞的室友,学长说这个福利老板还是给了他。裹着浴衣迷迷糊糊回房休息的时候,蒸得一身暖融热气的季玩暄揉着眼睛,忽然发觉自己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有多久呢。从离开燕城那一天算起,不多不少,七百多天吧。真好,以后圣诞节对他来说就是感恩节了。他心情好轻松,哪怕是在半夜被顾晨星的来电铃声从梦中惊醒,也没有产生多么糟糕的情绪。不知道是他太久没接通过对方的电话了,还是没睡醒时声音太软,顾晨星似是被季玩暄主动的一个“喂”字惊住了,半天都没有说话。在他耷拉着眼皮即将再度陷入深眠时,星星开口了。“逗逗。”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季玩暄睁开眼睛,很轻地“嗯”了一声。他睡觉不习惯拉窗帘,窗外暮色深沉,偶有些许灯光落在房间角落。异乡的明月很亮很圆,星光却很黯淡。也许是因为它们此刻都被藏进了他的手机里。顾晨星问他:“你今天开心吗?”季玩暄:“开心的。”顾晨星似乎松了一口气:“那明天也要继续保持。”季玩暄点了点头,想起来他看不见,又回了一声“好”。“最近考试好多,早上还要早起去楼下喂猫,你明天是不是也要早起?报菜名学得怎么样了?快要摆脱那个总是操着奇怪口音对你骂骂咧咧的厨子了吧。”太久没联系过了,顾晨星的问号接踵而至,季玩暄都不知道接哪个好。他默默笑了一会儿,随便挑了两个问题作答:“明天是要早起,但是是要出发去小樽,我辞职了。”“…………”千言万语,化作了顾晨星闷了很久憋出来的一个“操?”。季玩暄嘴巴埋进被角,低低地笑出声来。今晚临睡前,学长掐着时间给他发了消息过来,说是工作临时取消了,非常抱歉让他白跑一趟。但是来都来了,就当散散心,好好玩一圈再回去吧。依旧全额公款报销。还没等季玩暄怔忪出什么结果,薛嘉胤紧接着就兴致勃勃地在推特上敲他,问他这两天玩得怎么样。玩得怎么样。玩得。温泉与十二月的皑皑白雪让季玩暄的内心无比的宁静,也让他恢复了些许敏锐。他不禁怀疑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公派出差,只是自己累得有些过分了,别人看在眼里,总会情不自禁想为他做些什么。这个推测非常合理,现在想一想,连走之前薛嘉胤没有挠着室友的房门哭喊,反倒还主动帮他做攻略收拾行李也显得十分可疑。季玩暄斟酌着回复了一条“thank u,y”过去,对方沉默了好久,憋了足足一晚上,刚刚才给他发来一个傻乎乎的圣诞老人eoji。——傻儿子这次出息了,竟然做了一次他学长的老板。不过第二天的正午,当季玩暄拉着空荡荡的行李箱走在长长的船见坂长坡上时,他还是叹了好长好长的一口气。当年温雅看完《情书》的时候总念叨着有朝一日要来小樽打卡取景地,没想到最终却让彼时听了无动于衷的同桌捷足先登。这条两侧被厚厚雪层覆盖的长坡,二十多年前曾有邮递员骑着电单车经过,去给名字叫树的女孩送信,今天又有一只疲惫的小鸡在雪地上印下了另一串足迹。虽然他不解风情地只期盼这条长坡可以短一些,但在坡顶看到远处冰原景致的那一刻,季玩暄还是忍不住弯弯眼睛,吹了一声口哨。谢谢啦,今年的圣诞惊喜确实很惊喜。沈放和沈小米在巧克力工厂逗留了太久,在女孩痴迷的目光中研究如何自制未果,沈放给她买了很多盒包装精巧的白色恋人。这次不用他盯着把关,小姑娘自己都抱着半天舍不得吃一块。在小米忙着看灯光表演没注意时,沈放闲着没事掰了她的一大块巧克力。但只咬了一口,吃惯苦头的成年人立刻就被齁得皱紧了眉头。小姑娘发现后也没生气,还跟个大人一样拍着他的后背,意味深长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贪嘴。”“……”沈放对她轻笑了一声,在把人迷得五迷三道时,他把所有巧克力都没收了。“……”沈小米哭了。抵达小樽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天黑下去的时候,小城的街上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万家灯火比起白天的圣诞气氛浓厚许多。沈小米的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一餐漂亮的寿司饭团,这会儿便拉着小叔叔的手蹦蹦跳跳,问他要给自己送什么圣诞礼物。那么多巧克力装在她的小书包里,还想要礼物,真是异想天开一级选手。沈放没说话,但在路过某扇橱窗时他却停下脚步,看着玻璃那边暖色灯光映照下的羊毛围巾,看了很久。沈小米跟着他一起仰头看橱窗商品,眯着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这是大人款呀,但如果小叔叔你执意要送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接受的。”隐喻不用了,她又学会了反语。不是只有沈放一个人回忆起了曾经他们三人共享一团温暖的时刻,但是上次自己瞎蹦哒被人用帽子扣住了,小米今晚还想好好保持发型呢。毕竟他小叔叔给侄女扎一头小花辫不容易,他自己不珍惜劳动成果就算了,小米替他珍惜。沈放垂下眼皮看着她,抬起指尖捏了捏小姑娘粉嫩得花骨朵一般的脸蛋。好温柔。“你想得美。”季玩暄在街上逛了一天。北海道的雪又厚又软,看着就让人想永永远远地陷进去。世界似乎只剩下蓝色与白色,他在运河边坐了很久,也不干什么,就只是坐着,看着漫天的雪景,安静地出神。这是整个旅途中最奢侈的部分。踩着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回到旅店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季玩暄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热茶暖手,听她用特意放慢的语调讲:“好巧呐,你刚刚回来之前,又有一个中国男孩子带着妹妹来旅行,最后一间房也订完啦。”或许是身处异乡,翻译软件弹出来的“中国”两个字忽然便触及了他心里很深很柔软的一部分。季玩暄抿着笑意啜饮杯中热茶,长睫低垂,试图用杯中热气掩盖自己眼底莫名其妙的湿润。这两天休息得太好,熬惯了夜,洗完澡出来也毫无睡意。裹着被子坐在飘窗上时,他将额头抵着冰凉的玻璃,忽然就想起了很小的时候。记忆里的季凝好像一直都是那么漂亮,永远都是一副明眸弯弯的笑颜,抱着他,亲昵地蹭他的脸颊,“逗逗”“逗逗”地连声呼唤他。好傻啊。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突然就泪流满面的自己。季玩暄咧开嘴角把脸埋进膝盖。满大街乱逛的时候还好,但现在夜深人静,他就控制不住地去想很多他曾经拥有现在却永远失去的东西。还好明天就回去了。这里太与世无争了,其实不太适合这样的自己,季玩暄都有些想念嘉胤宝贝的叽叽喳喳了。心灵感应似的,在看见摇滚歌手与自己前年的圣诞合照突然跳到屏幕上的时候,季玩暄都笑了。faceti那端,薛嘉胤盯着他眼角的泪花,震惊道:“你在s笑哭的eoji吗!太厉害了!”季玩暄又给他s了一个翻白眼的eoji。薛嘉胤笑得咯咯打嗝:“北海道好不好玩?我想吃白色恋人巧克力,你给我买回来好不好?”爸爸不在家,儿子今天难得没喝醉,童言童语就像个真正的乖宝宝,三言两语便撩动了季玩暄的睡意。摇滚歌手的小喇叭还没结束,通话那段便没了声音。“……daddy?”回答他的只剩下匀长的呼吸声。薛嘉胤笑了笑。“have a good drea, javen”或许是来自耶稣的福音已至,在这个异常宁静的平安夜,来自墨尔本的祝福也被传到了一墙之隔的另一个人身上。沈放也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童话故事的梦。梦里他不在小樽,也不在札幌,是在日本另外一个很不知名的小镇里。白日里被他欺负得一愣一愣的小女孩背后插了两只看起来很廉价的雪白翅膀,化身成了一个戴小球球毛线帽的小天使。哪怕是在梦里,沈放也觉得这个画面比较好笑。小天使似乎是在为他引路,飞了半天发现这人只站在原地嘲笑她不动弹,还鼓着嘴巴很生气地回来拽他胳膊。真烦人,这个人在自己梦里也这么烦人。“快点陪我去捉妖怪啦!”她带他走了很远的路,最后停在了一处山脚之下。小米落到地上,把翅膀拆下来塞进了书包。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沈放抬起头看向长长的台阶之上——他莫名地知道,那里的尽头,好像有一个不怎么有名的神庙。“说捉妖怪不算骗你哦,不过捉的刚刚好是只小狐狸精罢了。”小姑娘的声音掺入甜蜜笑意,在这有些凉凉的夜里,蓦地将空气都拉得温稠了几分。不过仰头微笑时,她就又变成了白日里故作大人腔调的傻小孩。“大步走,不要害怕,嗯?”传说中,鸟居代表神域的入口,用于区分神栖息的神域和人类居住的世俗界。在日本无数大大小小的神庙里,伏山稻荷大社的千本鸟居可以算是相当有名的了。对比之下,他们身处的这个小镇供奉的神庙实在是小得有些可怜,沈放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不过这两座庙供奉的神明好像都是一样的。单薄的鸟居上,乌鸦叫了一声后振翅飞入树林。夜色四合,寂静的天空之下,季玩暄靠在木柱上,头上随便扣了张狐狸面具。他歪着身子对台阶下的沈放举起了一只爪爪。这一路上杂七杂八的情绪一下子被推到顶点又归于平静,眼前突然有点模糊,但沈放看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稻荷神的使者啊,可以替您守护的子民实现一个小小的愿望么?”明明是来抓妖怪,沈小米却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祈福。被拨到侧面的面具在季玩暄的脸上落下阴影,披着狐狸皮的小鸡端起下巴做沉思状。远处的灯火阑珊映在他茶色的眸子里,连绵成无限的远山。“可以是可以,但狐狸神只会实现自己新娘的愿望欸。”数级台阶下,小姑娘背过双手笑得不能更甜。“这样的吗,那真是不能更巧了,您说是吧?”似乎终于崩不住了,沈放深吸一口气,站直身子几步走了上去,走到季玩暄面前一把将他拉进了怀抱里。像是要把他按进自己生命中再也不分离那样的用力,也是怕吓到这个胆小鬼烟消云散般的小心翼翼。怀中的人还是少年的模样,季玩暄眯眯眼,踮起脚尖笑着摸了摸沈放的脸。“看好,新娘,我要施法了。”纤长的指尖极为敷衍地在空中划了个圈,伴随着一声更为敷衍的咒语,漆黑的夜色一瞬间亮了起来。周围不知有多少盏暖黄色的小灯同时放出光芒,以他们为中心,连脚下层层叠叠的台阶都亮得像是通往不思议国度的阶梯。“我爱你。”神明抬手抚上了他的泪痣,语气虔诚得像在许愿。“这个世界非常的美丽。”“沈放,我们总有一天会再度相遇。”天光尚未破晓,季玩暄无声无息地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用凉水冲去睡意。出门之前他围上了昨晚新买的围巾,羊毛的,很温暖,在橱窗里展示的时候一眼就击中了他。虽然一回澳洲就要压箱底,季玩暄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回去。他总是擅长平地摔手机,今早路过隔壁房门时,钥匙又突然掉到了木地板上,叮当脆响扰人清眠。他无声道了句抱歉,弯腰捡起来揣回兜里,轻手轻脚地离开。在赶上去札幌的最近一班车前,他还可以去看一场日出。退房时,季玩暄在柜台边习惯性地挑了一张明信片,不过落笔写地址的时候,他却忽然有些犹豫。写给谁呢。路拆,顾晨星,薛嘉胤,还是他小舅舅?感觉都挺非主流的。季玩暄抬笔蹭了蹭眉梢,目光落在了做旧小柜里的那一排铜钥匙上面。他今早掉过一次的钥匙此刻也安静地挂在其中。临近正午,沈放自然醒了。身体被长达一个对时的睡眠拉得瘫软似一团烂棉花,他好不容易将手臂抬起来搭上眼皮遮光,耳边便后知后觉地传来洗手间里小姑娘轻哼的《春天在哪里》。不用她小叔叔了,人家在镜子前面自己扎小辫呢。真能耐。昨夜的梦境零零碎碎不剩丁点儿回忆,沈放扯着嘴角起身,在路过小女孩时,他伸手揉乱了小米精心设计了一早上的发型。“……”沈小米开始尖叫。小樽的行程第一天就被他睡掉了一半,沈小米还在楼梯转角的镜子前臭美磨蹭。沈放先一步下楼,意外地被柜台边笑眯眯的老板娘招手示意过去一下。她递给了他一张明信片。“a boy, for your sister rry christas~ ”明信片上没有写字,只画了一个小小的洋娃娃,送给隔壁的小女孩。但鬼使神差的,在小女孩快快乐乐甩着自己的毛线球飞奔下楼时,她的小叔叔将明信片默默放进了他自己的衣兜里。“你在藏什么?”“……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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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数搞乱了重新发一下,8好意思~圣诞节最幸福的是谁呢,是沈小米,因为在八音盒博物馆里,小叔叔给她买了个超精致的洋娃娃音乐盒作为圣诞礼物。——虽然她没机会知道那是个补偿了!这篇番外的雏形来自评论区的姐妹,谢谢你们常回家看看还点梗3~这次我终于记起了放哥的泪痣!掰着指头算了一下,他们第一次一起过圣诞节竟然是在相识的第十一个年头,作为季玩暄的二姨我真是太畜生了!于是立刻把番外的时间线划到了三年后——在那九年里,这一段大约是他们两个心情都相对比较轻松的时间啦_(x3」∠)_姐妹们圣诞快乐喔,还有一周就见面了,大家2019最后几天都加油!!~

下卷·黄金时代

九年后

季玩暄是把薛嘉胤反锁在房间里才成功到达的机场。他跟这个自认为是艺术家的文盲富二代做了九年室友,深谙薛大师天真的个性。夹英带中地哄了一长串,薛嘉胤便信以为真他拿真心换友情的这个人真的要和自己玩密室逃脱。听完那些云里雾里的游戏规则,孩子气的青年就由着季玩暄将自己锁起来,兴致勃勃地开始在房间里翻腾所谓的“线索”。什么也没找着,他是被另一个合租的英国女孩anna从外面用钥匙放出来的。女孩下午有课,刚回来。薛嘉胤在房间里苦寻无果,被救出来的时候还没发觉自己被骗,只是郁闷地飘到厨房,一边给自己倒牛奶,一边苦恼地和女室友说自己是真的很笨,javen和他玩密室逃脱,自己却一个线索也找不出来。anna默了默,颇为怜悯地告诉他,javen已经坐上飞机起飞了,这把钥匙还是他用便条留在客厅桌上的。薛嘉胤疯了。之前躺倒在床上忧伤自己智商的画面一下变得脑残无比,他愤愤不平地给这个坏东西编辑了一条信息过去。“fuckg 731!!! ”季玩暄在飞机上睡了好长一觉,十二个小时后到达燕城国际机场才看到这条来自半天前的委屈发泄。他摘下眼罩,先发了一排得意的eoji过去才回复道:“see you, 137 ”薛嘉胤发来的内容正是他给季玩暄的备注,这称呼年头已久,几乎和他俩认识的时间一样长。刚到澳洲的时候,季玩暄孑然一身,每天都在为了吃饭打各种零工,薛嘉胤几乎没怎么见过这个神出鬼没作息时间万分诡异的新室友。直到某一天下午,他回到公寓的时候突然见到一个陌生人,正准备尖叫报警,忽然发现这人在吃一盘他从没见过的东西。薛嘉胤嘴馋,也不管他是不是贼了,凑过去便问道:“可不可以给我吃。”薛少爷在美国长大,中文的母语说得很不利索,刚来澳洲不久,听房东说另一个马上搬来的室友也是中国人,他还特意苦学了一番。主要就是反复练习“你好”“再见”和“可不可以给我吃”。他已经认出来这就是自己那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新室友了,警惕心立刻从1变为0,满分是百分制。室友有副好皮囊,很合他心意,颜狗薛嘉胤没有自尊。男生正伏在桌子上写些什么东西,闻言也没出声,只是用空闲的左手推了推盘子,示意他自便。薛嘉胤立刻美滋滋地吃了起来,如飨米其林三星大餐一般,津津有味地啃完了一整盘烤馒头片。男生好像是在做卷子,一页写完翻面的时候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只剩渣的空盘上,突然愣住了。“这是我一周的晚饭。”他喃喃道。这句子很简单,薛嘉胤听懂了,脸也红了,挣扎着和他道歉时,男生却很轻地笑了一下,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jt a kiddg ”薛嘉胤被他笑晕了,什么都信了。但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季玩暄那时候其实没有说谎。当时薛嘉胤只是觉得尴尬,而为了缓解尴尬,他探着脑袋开始悄悄打量铺了一整张桌面的试卷。上面全是中文,只有几张印满英文字母。万年学渣薛嘉胤突然有些兴奋,手痒地摸了摸室友放在旁边没用的笔,问他:“can i? ”季玩暄点了点头:“hel yourself ”这些卷子是他这届的高考试卷,顾晨星考完试就把原题给他传真了过来,不想收都不行。每天早晚传三次,三天就快堆成山了。季玩暄今天难得休息,收拾房间时准备把试卷打包丢出去,但犹豫了一会儿,再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握好笔在饭桌前坐下了。算了。他叹了口气,将床头的电子表拿过来,定了两个半小时的闹钟。第一科是语文。薛嘉胤是在他写数学的时候回来的,这个人太喜欢新奇事物,跟着他莫名其妙写了大半天的试卷也不腻。直到答完最后一道压轴题,季玩暄起身准备去把答题卡传真给顾晨星,让他别再给自己发卷子时,薛嘉胤还有些不舍地问他:“这就结束了吗?”他还上瘾了。季玩暄稍微被勾起一些兴趣,扫了一眼他的试卷,立刻被鬼画符一样的汉字咒回房间去了。第二天和第三天季玩暄都请了假,好几份短工默认辞职他也没管。他开始按照正常的高考时间安排自己答卷。薛嘉胤的兴头没有消散,也翘了两天课跟着他在客厅涂涂抹抹,还主动包揽了这两日的三餐。——虽然他叫的也都是些没营养的炸鸡,但总算是能吃饱了。季玩暄很感谢,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答应薛嘉胤也把他的那份答案传真到中国批改。顾晨星在当晚收到两份答题卡后就打越洋电话骂了过来:“你他妈有不满就直说,另画一套符过来咒我也是不必!”薛嘉胤在旁边蹲着,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季玩暄疲惫地生出怜惜之情,捂住话筒安慰他:“他说你写得好。”薛嘉胤傻傻地笑了。那两份卷子,顾晨星对着标准答案把填空选择批了,由于实在硬不下头皮,他只把季玩暄的答题卡拿到学校去求高三一班的老师们帮忙批改一下大题和主观题。薛嘉胤的那份是顾晨星忍着眼睛疼改完的,发小欠了他大人情。最后,季玩暄和燕城的同学们同时出了高考成绩。他考了731分,高出同年的状元整整十二分。另外那套符总分刚好和他相反,137,其中120分都来自英语。顾晨星那天发了一条朋友圈。“fuckg 731”配图是季玩暄的六科试卷答题卡,熟悉的笔迹,熟悉的高分,只是给他点赞的那近百个人,都很久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为了生计奔波的日子里,季玩暄每天回来,都会把他费力拖过两个大洲的满满一箱复习资料打开,自欺欺人地学到很晚。成绩出来的那一刻,他怅然若失地想,看来他真的不用回去复读了。最后一个借口也破灭了。那条朋友圈有一百多个人点赞,评论也有很多,但季玩暄一眼都没有看。因为顾晨星非要叨逼叨,贱贴贴地主动告诉他,那么多的头像里面,没有一个沈放。他又何必再像个孤独患者自我拉扯。季玩暄在那天清晨彻底卸载了微信。从云城回来以前,他就和季元提过出国留学的事,目的地还是巴黎。季元同意了,着手帮他准备签证。但谁都没想到,季玩暄回来后便两面三刀地自己去办了新西兰的签证。一个原因是速度快,另一个,是他存了私心。因为沈放。季凝已经不在了,他想去看看沈放生活过的地方。人是再也见不到了,但去触景伤他自己的情总不会再碍着谁了吧。走之前,季玩暄把那枚金钥匙交给了顾晨星,让他帮忙还给沈放,和他说声对不起,自己不要了。这个差事烂到匪夷所思,顾晨星差点儿掐死他。但也许是发小笑得太凄惨了,星星最终沉默地接了过去。他说:“季玩暄,你是真的狠。”和叶于闻的荒谬约定季玩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即使是对发小,他也将自己默认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负心人。可能也没有错,他确实太软弱了。软弱是渣男的代名词。离开燕城的那天上午是个晴天,再过几个小时沈放就会从云城回来,而那时顾晨星会把钥匙给他,季玩暄也已坐上了远航的飞机。沈放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季玩暄在安检前的那刻生出了一丝命运的交错感,他回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来送自己的小舅一家、路拆和顾晨星。即使是这些最亲近的人也不会知道,季玩暄手上的机票目的地不是巴黎,是南半球。他可真是个碟中谍。季玩暄瞒得很好,足有两三个月没被发现,当然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沈嘉祯最先找到了他。他很意外。在异乡这么久,每日看见的都是陌生面孔的外国人,偶尔见到的黄皮肤也与他毫无干系。蓦然有一个人从曾经的生活中走到自己面前,季玩暄都有些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是梦。沈嘉祯问他,你想回去吗。季玩暄摇了摇头。沈嘉祯又和他说,你没必要这样。季玩暄低下头,在心里说,我配不上沈放。他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季玩暄了,那么多的命运作弄造就了今天百折不挠的他,可他也把沈放喜欢的那个季玩暄弄丢了。在云城的每一天都不是假的,但却也都是他发自内心演出来的。他真的再也笑不出来了。爱也许不会消磨殆尽,但喜欢会。季玩暄不想沈放为自己感到疲惫。他配不上他了。沈嘉祯沉默了很久,最后问他,那你想去澳洲吗,去上大学。季玩暄也想了很久,点了点头,问他,可以吗。当然可以。沈嘉祯帮他做了很多,办签证,找公寓,准备了大量学习资料,甚至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前还帮他短暂地瞒住了家长。等季元回过神来发现这小混蛋其实根本不在巴黎时,季玩暄已经在墨尔本埋头准备申请资料了。沈嘉祯还给了他一张无限额度的卡,季玩暄想不明白这个人不求回报的好意,一分钱也没动过。季元坐飞机过来找到他的时候,季玩暄正在中餐厅给人端盘子,那双被季家养得干燥细嫩的掌心不知道做了些什么,烫了好几个燎泡。男人在玻璃窗外站了很久,季玩暄垂头走出来的时候,他本来想给他一巴掌,但最终还是按着小孩的脑袋塞进了自己怀里,难过地问他:“我做错什么,让你失望了吗?”很久以前,季凝也这么问过他。人来人往,季玩暄扯着舅舅的袖子忽然在唐人街的路口放声大哭,难受得快要吐出来。季元回去了,他也给季玩暄留了一张卡,但被退了回来。季玩暄说:“我爸爸给我留了一笔钱。”季元皱眉:“我怎么没听说过,就算他留了,跟我给不给你有什么关系。”好有道理,季玩暄收下了,但是同样的一直没有用。那起初最艰难的几个月里,他就是自己一个人奔波在各份打工与公寓之间,埋首后厨与书桌,最后换来了一份可能掺了不少友情分的731分的答案。他连他爸爸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却用他杜撰出来的那笔来自爸爸的遗产撑过了漫长的三千个岁月。第二年的秋天,季玩暄成功申请到了当地知名高校的建筑系,而后便把前十几年的所有用功劲全都铆足在了专业课上。付出总有回报,但讽刺的是,他在拿了整整五年奖学金后才知道,其实这所学院根本没有那么高的奖励额度。那些多到让他后来不必再忙碌奔波的澳元,绝大多数都是沈嘉祯以学校名义补给他的,真正的奖学金不过只是零头而已。季玩暄在毕业的那天才从老教授的口中无意得知此事,当晚回去他想了很久,最终在凌晨给和他关系要好的学长发去邮件,表示很抱歉不能接受他的邀请。没有给自己反悔的余地,他很快用鼠标点进下一封来件,接受了来自另一家更知名事务所的offer。他原本也曾以为自己似乎从阴霾中走了出来,或许可以选择过另一种人生,比如和真正欣赏自己的天才白手起家从头打拼的历程。但他似乎配不上这种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季玩暄放弃风险,选择了高薪,很多同学都暗地里评价他目光短浅。如果选择前者,奋斗若干年他也许就会成为很厉害的建筑师。但在另一家事务所,他只不过是一辈子画图而已。但季玩暄没有选择啊。他想回燕城,堂堂正正地回去,不是身负满肩债务,抑或功成名就,但已垂垂老矣。他已经算不上是少年了。季玩暄知道自己有的时候很轴,一根筋,但也许是姥爷遗传的吧,他宽慰自己。三年的连轴转,他终于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大项目后获得喘息,向上级递交了辞呈。他可以回燕城了。薛嘉胤的留学生活比季玩暄开始得更早,毕业也早,但他说自己要先来一年ga year,出去周游世界。周游一下午就结束了——他的汽车在路上爆胎了。蠢而自知的富二代给4s店打了个拖车电话,委屈吧啦地坐公交回来了。玩闹滞留到如今,薛嘉胤的ga year已长达六年,还大有往整数发展的势头。其实他也不算太不务正业,薛大师还没毕业就被星探发现并赏识了他发在社交平台上的原创歌曲,摇身一变成为了当地小有名气的摇滚歌手。只不过巡演的地点有限,最远也就是隔壁接壤的新西兰岛。他想去远一点,于是快要回家的室友便被盯上了。薛歌手执着起来很吓人,季玩暄费了很多心思才背着他买了回燕城的机票,又哄着他老老实实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己则松了口气,如愿坐上了回家的飞机。至于多年前的那个约定,季玩暄想,去他妈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当匹诺曹了。他现在有很大的力量,可以同时迎击十二个小疯子。——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大问题亟待解决。季玩暄摘下墨镜,看着接机口同样戴着墨镜表情很臭的顾晨星,咧开嘴,干笑了两声。他好像又把这个人惹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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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数乱啦,重新发一下,8好意思突然想起按照故事时间线的话,今天刚刚好是季玩暄和沈放第一次一起度过的那个跨年夜。那天燕城天气很冷,没有下雪,顾晨星在玩狗,季柏岑在网恋,彭也在医院陪学长割阑尾,沈放在医院陪季玩暄看嘴巴。他们都才只有十几岁,正正好是一切都来得及的年纪。跨年钟声敲响时,靠在妈妈肩上打瞌睡的傻小季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平行世界,长大后的他远渡重洋,一身风尘,千里迢迢地回到了他的家乡。明天中午和晚上连更两章,一口气到重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