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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23435 字 2022-10-13

季玩暄是被饿醒的。这趟车程有一天一夜,他一大早将就两口就出了门,连午饭都没吃,刚上车就睡着了。眯着眼睛困倦地醒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平躺在了沈放的铺位上,身上还盖着男朋友特意带去南方避寒的外套。周围没有认识的人,沈放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长的午觉,牙齿都睡酸了。季玩暄揉着眼睛费力地爬起来,正神思恍惚地醒着神,张列宁就从另一侧回来了。“小季哥,你醒了啊?放哥去餐车给你买饭了,一会儿就回来。”季玩暄还是没睡醒,迟缓道:“那多贵啊。”等会儿列车员来回推上几圈,几十块的盒饭就五块甩卖了。张列宁笑了出来,站在他旁边对着中铺不知在取什么东西,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哥怕你醒来饿嘛,不过小季哥你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再过俩小时天就黑了,我们在隔壁玩了一下午游戏,你硬是没被吵醒。”季玩暄活动着酸软的上身,一边伸懒腰,一边盯着对面下铺自己的背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列宁,我们换铺位了吗?”张列宁“嗯”了一声终于掏出水瓶,后退一步与他笑眯眯地对视:“我比较喜欢中铺,小季哥你愿意和我换吗?”换都换了。季玩暄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思考出他晚上即将和沈放相对而眠的画面,男朋友已经从餐车回来了。“睡醒了?头疼不疼?”沈放坐在他对面,把两荤一素放到了下铺的小桌面上,一边从保温杯里向杯盖中倒水,一边抬眼问他。季玩暄盘着双腿坐在床上,懒洋洋地撑着下巴看他,眼尾下垂彻底弯成了两条黛色的小溪:“疼,放哥给揉揉吗?”另一个称呼“放哥”的人早就很有眼色地开溜了,沈放把水递过去,坐到他旁边,温声指挥:“转一下身子。”他的意思是让季玩暄面对他,偏偏这人假装听不懂话,背靠过去,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早晾好的温水,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沈放一向拿他没办法,只能抬起两只手,手掌底部刚刚按上季玩暄的太阳穴,这人就跟被戳了麻穴一样,没骨头地向后躺倒在他怀里。放哥的怀抱可比那硬床板舒服多了,季玩暄又闭上了眼睛,但这次却被人捏了捏鼻尖。“先吃饭。”再撒娇。季玩暄“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从沈放怀里爬了出来。这一觉虽然睡得人浑身发软,但确实有精神百倍的功效。季玩暄吃饭像充电,咽下最后一口便满血复活,跳到地上恨不得在这窄小的过道打一套太极拳。他一睡醒就消停不下来,男生女生们正凑在隔壁玩uno,季玩暄一探脑袋,大家都被这个诈尸的吓了一跳。贺语希还没和他说过话,主动开口邀请:“季玩,要一起玩吗?”一班同学立刻:“不——”季玩暄嘻嘻笑:“好啊。”从他拉着沈放坐下来开始,这两个人就没输过,游戏体验极其糟糕。其他人还好,宁则阳脸上的卫生纸条都快贴满了。平时无所谓,但今天小希在,班长感觉非常跌份儿,立刻在下一局之前建议:“我们狼人杀吧,正好人多。”大家没有意见。第一局薛璐鹿主动当上帝,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宁则阳睁开眼,立刻看见了季玩暄和顾晨星油亮亮的两双狼眼。他两眼一黑,翻了个白眼。薛璐鹿抿着笑:“狼人请杀人。”季玩暄和顾晨星一起指向了前者,宁则阳挑了挑眉,无声道:“真的?”季玩暄用唇语回他:“对。”“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薛璐鹿:“今天晚上ta死了,你要救他吗?”自己身侧紧靠的肩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季玩暄闭着眼睛低下头,差一点就笑出声来。“天亮了,昨晚没有人死。现在开始警长竞选,请竞选的玩家举手。”九个人举了五个。季玩暄:“我是预言家。”顾晨星:“我是预言家。”温雅:“我是预言家。”路拆:“我是预言家。”宁则阳:“我是班长,大家听我的。”大家:“滚。”班长委委屈屈退了水,心里还是很安心——三个狼人除了自己,剩下两个都是撒谎不眨眼的高玩,他感到很有安全感。但他没想到他的高玩队友们下一刻就开始胡玩。季玩暄:“我昨晚验的沈放,他是我的铁金水。”顾晨星:“我昨晚验的小眼镜,他是狼,大家刀了他。”宁则阳两眼一黑。总之,这两个胡整型选手将场上局势搅得一团乱,在分别带走了两民一神后,大家终于秉持着对星星发自内心的怀疑,没有理由地把他票走了。好不容易嫌疑再次指向季玩暄,这人却在第二天睁眼之后,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我是狼人。”就在薛璐鹿宣布“狼人自爆,天黑请闭眼”的那一刻,车厢突然暗了下来。火车进隧道了。隔壁铺位的小朋友惊慌失措地叫了一声,季玩暄扭过头,在一片黑暗之中亲了沈放一口。车厢亮灯了。沈放沉默地脸红了。季玩暄登徒子一样靠在桌子上支起半边脸,好整以暇地对众人翘了翘下巴:“天黑了,快闭眼啊。”顾晨星、宁则阳、路拆:“……”你真他妈当大家都瞎是吧。最后,宁则阳以一己装傻之力,带走了全部村民,狼人胜。真正的预言家温雅第一局就被乱带节奏票走了,完全没有展示出自己的高玩实力,立刻拉着大家继续,可火车上熄灯早,第二局还没进行完众人就散去洗漱了。张列宁作息不知道有多准,早早就爬上中铺戴上眼罩开始睡觉。季玩暄磨磨蹭蹭,和沈放回来的时候车厢已经黑了,他牵着男朋友的衣角小心地回到他们的铺位。他今天白天睡得太多,这会儿仍然精神得像磕了药,沈放坐下来,他也跟着人一起爬上了床。沈放:“……你的床在对面。”他的声音很轻,吹到耳边却像是一阵无意穿堂风。季玩暄被放哥迷得走不动道,勾着他的脖子黏黏糊糊地摇头。还好张列宁对面的中铺没人,不然就得看到这一幕伤风败俗,很辣眼睛。沈放轻轻叹了一口气,在他耳边问道:“你确定吗?”季玩暄迷茫地眨了眨眼:“嗯?”沈放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下一秒就揽住了小季的窄腰,将他带到怀里转身一起躺了下来。季玩暄猛地瞪大了眼睛。火车铺位,纤细的女孩子平躺下来都嫌不够宽敞,他们两个发育良好的大男生面对面侧躺,瞬间就贴到了一起。沈放还不给人活路地和他耳语:“刚才不走,今晚就不能走了。”季玩暄心跳得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他想抬手摁住,偏偏胳膊也被人锁得死死的,分毫动弹不得。小朋友真的不能瞎撩拨。季玩暄红着脸,凑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求饶:“女巫哥哥,如果狼人哥哥今晚不保护你,你就完蛋啦。”第一局狼人杀,季玩暄虽然瞎玩一通,但一直不动声色地用语言为沈放转移目光,虽然平民全灭,但提前出局的他硬是把女巫沈放保到了最后。这完全是出自于狼人超越种族的悖伦之爱。女巫哥哥“哦”了一声,刚刚漱过口的薄荷味嘴唇几乎贴到了他的唇边,声音低得有些沙哑。“谢谢哥哥。”季玩暄腿软了。不走了,不走了,再也走不动了。“查票了啊,都醒醒,把票都拿出来。”一束晃眼的手电筒光芒打了过来,虽然只晃一下就停在了他们前一节铺位,但两人还是瞬间跟看见了美杜莎一样,双双结石了。这被捉奸当场的嫖娼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呢。沈放僵硬地松了松手臂,季玩暄哆哆嗦嗦地想要起身,但寂静中下铺的吱呀声是如此震耳欲聋,他立刻躺回去了。头顶的中铺传来一声闷闷的低笑。季玩暄有点想去卧轨了。在列车员打着手电筒走过来的前一秒,沈放把被子盖到他身上裹了个严严实实。“查票了啊,都把票拿出来。”沈放坐起来把之前换好的票递了过去,列车员对着铺位号辨认了一下还给了他,一边检查张列宁刚刚递过来的票,一边扫了一眼对面空空如也的下铺。“这儿的人呢?你们认识吗?”季玩暄裹在被子里,蚕宝宝一样藏在沈放身后快要闷死了,他费力地从口袋里取出车票,小心翼翼地从被窝缝隙探出去,碰了碰沈放伸在身后的手指。车票被接了过去。“他去洗手间了,票在这里。”列车员不疑有他,又把上铺敲醒检查完就走了。她一走,沈放立刻回过身来,把快要憋死的季玩暄从被窝里扒了出来。“还好吗?”一点儿也不好,又闷又吓人,要不是现在黑灯瞎火,就他们这掩饰技巧,盲人都能觉出来不对。季玩暄一张脸高烧一样红扑扑的,被沈放又是试额头温度,又是帮忙吹风,紧张兮兮照顾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装不下去,低下头笑了出来。“傻哥哥。”他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宝贝儿(上)

虽然在开会讨论征集目的地的最初,大家表达的都是去海边的愿景,但最后还是在班长真诚的宣传与威胁之中,一致同意选择了景色优美的喀斯特山水田园风光。就是去的路上稍微麻烦了些,他们第二天早上下火车,又坐了五六个小时的高铁。刚一出车站,看着满目的青山绿水,宁则阳深吸了一口山川间特有的清新空气,快乐道:“从哪坐地铁?”连郑禧都对他翻白眼了:“这没地铁,班长。”班长沉默了,大家去买了大巴车票,老老实实地在车站等着班车来把他们送到客栈所在的县城里。这片风景名胜区开发力度还不太大,山路修得很是坎坷,好不容易进了市区,顾晨星这个坐惯了飞机专车的都快被颠吐了。宁则阳扶着他下车,感觉有些怜惜:“星,你还好吗?”星:“呕。”正好张列宁也取了行李下车,路过他俩看了一眼,“无意”地“好心”问道:“小顾哥这么虚啊?等会路过药店给他专门买点药吧。”小顾哥原地站了起来,扶了一把墨镜推开了班长的搀扶:“我好着呢。”话音刚落,腿又软了一下。季玩暄:“……”真没想到,顾晨星最后棋逢对手的竟然是一个比他还能扮猪吃老虎的小学弟。大巴停在了县城的护城河边,一段宽可同时过两辆马车的石桥横在他们面前。女孩子们早就找到自己的行李走了过来,贺语希问道:“宁班长,我们住的地方在哪呀?”宁班长腿也软了一下,拿起手机查地址的时候胳膊都是抖的。“马、马上啊,你们等一下。”温雅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转头揶揄地看向好朋友。小希眨了眨眼,也别过脸,无声地弯了弯嘴角。旁观的季玩暄又激动了,他凑到沈放边上,像是发现了白垩纪化石一般兴奋地与他耳语自己的发现。“小希来之前绝对知道班长喜欢她了!”沈放被他拉得微微歪了身形,有些无奈地顺势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鼻子:“我在拿行李,乖。”季玩暄老老实实地抓着他的衣角在边上站好了。客栈所在的古镇前段时间刚被某大i仙侠剧选作取景地,剧还没上映,旅游影响力尚不明显,但古街沿路的招牌却已经先一步蹭了热度。什么“仙池旅馆”“瑶亭酒家”的琳琅满目,偶尔夹着一家现代风格的小酒馆,古今中西大杂烩一样被塞进这个小小的镇子,有种奇妙的魔幻感。这和想象中的出尘古风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不客气地说就是有些不伦不类,宁则阳挠了挠头悄悄打量大家的反应,意外地发现众人似乎都很喜欢。顾晨星刚刚捏了一张拍立得出来,相片一成像他便嘚嘚瑟瑟地拿去显摆,季玩暄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便竖起了大拇指。“让我也玩一下吧,星。”小季把相机举到眼前,大喊了一声:“沈放,看我!”几步外少年转身的那一瞬间,他飞快地捕捉了一个镜头。拍立得被丢回自己怀里,顾晨星一边叫骂着发小见色忘义,一边取出季玩暄刚刚拍完看都没看的相纸,不耐烦地甩了甩。相片很快成像,loo风的镜头里魔幻现实的小镇被镀上了一层暧昧的复古色调,红蓝黄三原色被捕捉得异常明艳,俊朗的少年微微侧身,眉目却如水墨点画,随便的构图便精巧到可以去为人像大师投稿。令人气愤的天赋异禀。顾晨星不以为意地摘下墨镜,把镜头举回自己眼前。早已超越他走到前面的九个人都被尽数框了进去。宁则阳回头:“星,干嘛呢?还不跟上来!”他放下相机笑了笑:“来了。”客栈的地段很好,整体装修风格极具特色,店主是一对年轻的艺术家夫妻,打从进门开始,访客便能从各个角落体会到他们设计时的奇思妙想。十个人,三女七男,女孩子们刚好凑一间房,剩下七个男的,三间客房。顾晨星:“正好,我和小路小季……”宁则阳把双人间的房卡发到了沈放与小季手上:“拜拜,晚饭见。”在燕城订票的时候他就觉得应该把这两个人安排在一起,现在看来果然英明决断。顾晨星:“好吧,那正好,我和阳阳小禧子你们……”路拆推开三人间的房门先进去了。宁则阳把最后一张房卡塞给他,也揽着郑禧一起消失在了门后。最后一间双人房。张列宁站在旁边温和地笑了笑:“小顾哥,你不习惯和人一间房吗?不然我去说一下,我和学长们挤挤吧,我不介意打地铺。”挺善解人意的语气,如果他的脸上没有写满“娇生惯养大小姐”“无语g”“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受不了我”的话。顾晨星手臂靠在房门上,阳光灿烂地咧开一口洁白齿列。“说什么呢,不用!”谁先受不了谁还不一定呢。张列宁“哦”了一声,率先推着行李从顾晨星身边挤进门去。小顾新买的外套衣角被他挤在箱子与房门之间,随着小眼镜走动,星星也被牵累得向后倒退了几步。完全无视顾晨星额角跳跃的青筋,张列宁站在门边,特礼貌地笑道:“小顾哥,你想睡哪张床?我个人建议窗边,晚上一定可以听到沿街酒吧里传来的动听歌声。”顾晨星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靠窗的床上被利索地甩了外套上去,张列宁诡异地沉默了两秒。依照姓顾的尿性,肯定跟他对着干选靠墙一侧的床,怎么反其道而行……自己还想睡靠窗呢。顾晨星会读心术一般,翘着二郎腿坐在床边观了会儿景,很气人道:“哎,这景色确实挺一般的,不过还能凑活吧。”张列宁一言不发地埋头整理起行李。顾晨星讨了个没趣也不很在意,起身回走廊里把自己的最大号行李箱拖了进来,直接在客房的空地里开了箱。张列宁没忍住好奇扫了一眼,惊恐地发现这人从箱子里抱了一条大狗出来。“????”顾晨星把“狗”夹在自己臂弯里,嘻嘻笑:“怎么样,逼真吧?我照着我家狗子一比一定制的。”张列宁:“……”顾晨星把傅盈盈二号放在床上,代替枕头就势躺了下来。“我每天都和我家狗躺在一张床上,出门不带这个,睡不着。”张列宁看着他,有些迟疑:“你不用和我解释。”“还是要解释一下的,”顾晨星闭着眼睛,躺得很安详,“说正事之前,我并不希望对方把我当神经病。”“……”张列宁合上箱子,坐到了他对面的床边,静静等待这个人狗嘴里能吐出什么正事。顾晨星:“你是沈放的好朋友吧?我是季玩暄的好朋友。”张列宁:“我知道。”顾晨星:“那我现在暴打你一顿,你也能理解吧?”张列宁:“?”顾晨星从床上忽然挺尸坐起,动作大得对面的小孩真的控制不住往后仰了仰。藏好唇边的笑意,顾晨星摸出烧包墨镜,又戴到了自己脸上。墨镜对平光镜,架势不能输。张列宁忍不住了:“小顾哥,你到底……”顾晨星:“楼下高一传的那些流言,都是你散播出去的吧?”张列宁卡壳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当事人都表示不在乎了,怎么这个人又来翻旧账。顾晨星用中指像模像样地扶了扶墨镜:“沈放被你忽悠得什么都不知道,季玩暄听到别人骂自己更是无所谓,可我不行。以后你的那些手段还是小心点用,别让我找着机会拍你黑砖。”张列宁抽了抽嘴角:“没有下次了吧。”顾晨星:“那可不一定,这世上疯子多着呢,现在屋里不就坐了俩?”“……”张列宁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好吧,我道歉。对不起,小顾哥,也对不起小季哥。”顾晨星“嗯”了一声,端不住两秒又懒洋洋靠回了自己的抱枕。“我也不强求你在维护小沈的时候把我们小季也带上,毕竟换成我也懒得做,我们各保各的就行,别给对方制造麻烦。”张列宁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要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个姓靳的……”“不是他,”顾晨星十指交叉向外拔了拔,“你就当我知道了些有的没的吧,事关你放哥的隐私,我就不多嘴了。反正有事办事,没事天下太平。”张列宁答应得很爽快:“成。”顾晨星摘下墨镜笑了笑:“小眼镜?”张列宁也摘下了平光镜,露出一双冷淡的凤眼。顾晨星:“你是不是喜欢张宛白?”张列宁:“……你怎么知道?”顾晨星笑得像极了前夜的狼人:“本来季玩暄邀请你你婉拒了,但后来一说来这儿你立刻又有空了。张宛白拍的那个仙侠剧是在这儿取景的吧?这一路上只要有那位影后的照片你就驻足发呆,偷偷拍照,我又不瞎。哈哈哈哈!”张列宁:“…………”顾晨星还在笑话人:“行啊小眼镜,人不可貌相,黑皮子里面还裹了个追星仔,可爱,可爱!”张列宁起身收拾行李去了。顾晨星叫住了他:“我能弄到张宛白的亲笔签名。”张列宁飞快地回过头来,两眼亮晶晶:“小顾哥,你真帅!太帅了!牛逼!”小顾哥:“……”怎么又有点想吐了。

宝贝儿(下)

今天到晚饭前的行程都是自由安排,大家奔波了一路都有些劳累,吃过饭便洗澡睡觉,只有几个女孩还有些活力,约着休息后去镇上转转。季玩暄最近瞌睡精转世,沈放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这个人已经窝在房间角落的秋千椅上睡着了。团成一团,猫儿一样。察觉到有人揽住自己的膝窝与肩背,大约是想来个公主抱送他去床上好睡,季玩暄立刻在迷蒙中缓缓舒展身子,懒洋洋地挂着鼻音:“我还没有洗澡。”沈放“哦”了一声:“浴室有浴缸,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季玩暄清醒过来从他怀里跳了下去:“介意介意,哈哈哈哈。”清纯男孩抱着换洗衣物头也不回地冲进浴室,刚一进去就红着脸把头歪了回来。“你骗人。”浴室这么小,哪有浴缸。沈放又“哦”了一声:“那我记错了,但就算没有,我也可以帮你……”季玩暄“哐”地把门关上了。门那边很快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故意掩饰害羞一样。沈放擦着头发坐下来,勾了勾嘴角。放哥变了,不再是他们认识最初的那个单纯而拘谨的模样了。季玩暄揉着头顶的泡沫,慢慢鼓起了嘴巴。难道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厚脸皮真的会传染?不会自己等会出去,放哥故意裹着浴巾勾引自己吧?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能太过低估这个小同学。揣着满脑子黄色废料,季玩暄磨磨蹭蹭地冲洗干净,又把头发吹得干到不到更干才紧张又期待地走了出去。沈放确实在床上等着他呢,但少年眼睛上盖着擦头发的毛巾,已经躺在枕头上睡着了。这一路上光给他当靠枕了,放哥也累坏了吧。季玩暄心一软,由衷地为自己方才的低俗猜想感到羞愧,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拉上帘子,又回来蹲到了沈放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男朋友的睡颜。怎么会有人有这么长的睫毛啊。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揪一根玩玩,但又不舍得,只好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床沿上。说实话,这一趟行程能玩些什么、尽不尽兴他都不在意,只要能和大家一起出来他就很开心了。特别是沈放。开学就高三了,过去这一年如眨眼瞬逝,再过不久,他也即将成为信中成人礼的主角之一。季玩暄是不会离开燕城的,燕大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对沈放却不是。放哥以前说过他想去南方上学,回去找外公外婆——和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一样,他根本不好意思也无权干涉。那么,就算明年自己高中毕业了,他们还是可以在燕城共度一年,大学生活应该要自由些,他可以跑去信中门口接小男朋友放学。之后呢?本科四年,学医五年,放哥这么优秀,怎么说也得八年吧。季玩暄掰了掰手指头,突然觉得有些牙酸。八年啊,八年后念完书,放哥还会回来吗?季玩暄轻轻点了点他眼尾的那颗淡淡的小痣。放哥的世界和他不一样,以后会很大很大,但无论如何,自己会一直喜欢他的。“你听见了没有,姓沈的。”季玩暄下巴嗑在交叠的手臂上,很小声地自言自语。你喜欢上我,是我前世做了一辈子好人好事,今生才撞了大运,那么无论你的喜欢能延续多久,我都会一直喜欢你。姓沈的睫毛微颤,似乎是听到了他的低语,但又实在太困了,睁不开眼睛。季玩暄没有困意,也不敢动作太大吵到沈放,只好就地坐下来,无所事事地从最下面一层开始拉着床头柜玩。小手绢,打火机,香烟,电池,鸡零狗碎,应有尽有,倒是和这家客栈的装修风格一样,走温馨家常风。季玩暄拉开了最上面的抽屉。一盒冈本002超薄安全套。季玩暄“嘭”地把抽屉甩上了。沈放没有被季玩暄惊慌失措弄出来的动静吵醒。他被梦魇住了,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盯着天花板醒了好久的神才勉强挪动了鬼压床一样沉重的身体。傍晚天凉,窗边的人身上裹了一条厚厚的暗绸毯子,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像一颗红皮的粽子。听到他起床的动静,季玩暄从窗边转过头来,眼睛弯弯如月。“放哥,你醒啦。”沈放忽然很想抱抱他。想了,就抱了。季玩暄眨了眨眼,从他的怀里挣出一个脑袋出来。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摸了摸沈放冒出汗珠的额角,很温柔道:“日落了,放哥。毯子要不要分你一半啊?”他们两个裹在同一张绒毯之下,抱着双腿坐在一起,共看了同一场异乡的日落。秾丽的橙粉在宝蓝色的夜空中一点一点被同化,从他们这扇窗看过去,秀丽的江水与远处的青山如画一样梦幻,世界被打翻了调色盘才能调出这样奇异的色彩融合。在这样的景色下,人很容易感觉自己很渺小。凡间的琐事忽然变得不值一提,如果可以一起看过这样一场景色,那么无论这两个人以后是怎样的结局,这一刻的美好也无法被任何回忆取代吧。季玩暄握住了沈放的手,声音很轻地哄他:“放哥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啊?”男生“嗯”了一声,手下不动声色地回握回去。“梦里没有月亮,很黑。”季玩暄:“这样啊。”他转过头来,嘴角微微勾起:“可是放哥的月亮一直都在啊。”是我嘛。毯子下已是十指相扣。沈放俯身轻轻亲了亲他的眼睛。季玩暄顺从地垂下眼皮,厚着脸皮道:“给你看个小宝贝儿。”吻落到了他泛红的鼻尖。沈放:“在哪?”第一次这么酸唧唧说情话,季玩暄感觉喉咙有些涩。“是我。”想象中悦耳的低笑声并没有出现,季玩暄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看见了沈放眼中柔柔的月色。放哥说:“那给你看个大宝贝儿。”季玩暄忍不住想笑,但还是羞赧地摸了摸鼻尖,配合地问道:“大宝贝儿在哪啊?”他们磨蹭得太晚,剩下的人已经吃完饭给他们打包带回来了,门外男生女生的笑闹越来越近,但季玩暄的耳边却只剩下这一个人清沉的音色。沈放的眸子总是很寂静,但看着他的时候,每一息都多了一丝很浅很浅的笑。他说:“在我眼里。”

风花雪月(上)

“我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爱拍照的男的。”顾晨星把相机从脖子上取下来,深沉地叹了一口气:“我带来的相纸全被这孙子用完了。”他们这几天四处游玩,看过花田,看过溶洞,去仙侠剧桃林打过卡,也在震撼人心的天坑前留过影。现在坐在草原上望风,眨眼已是离开前的倒数第二天。宁则阳凭着自己天然的傻气早已和小希成功套成近乎,天天帮人主动拿手机,之前单恋成疾时勤奋自学的女友拍照技巧派上用场,连路少爷都沉默地去请教他,要怎么才能把薛璐鹿的一双长腿在相机里表现出来,不再让她笑自己木头。班长被捧得有些狂妄,手机不够玩又借来了顾晨星的拍立得,在桃林一个下午的工夫,他就把小顾省吃俭用看到很喜欢的景色才留影一张的相纸用了个底儿掉。季玩暄在他旁边伸了个懒腰:“谁让你事先不告诉他那相纸的价钱。”顾晨星撇了撇嘴,低头鼓捣自己带来的另一只相机:“算了吧,说是限量款,我也没看出来和一般的有什么区别,拿去哄阳阳交女朋友也算功德圆满。”季玩暄:“那他要是这样也追不上人家呢?”顾晨星的表情一瞬间有些狰狞:“那他就给我想好断哪根指头吧。”季玩暄躺在草坡上,笑着闭上了眼睛。其他人都去牧民那里租马骑了,就他们两个懒骨头,更情愿躺在风力风电机一圈一圈的阴影之下晒太阳。“喏,这个给你。”脸上被放了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季玩暄摘下来才发现正是他们刚才说的拍立得相纸。照片上沈放侧身的样子很帅,配得上任何关于惊艳的描写——是他们第一天到镇上时自己随手捏的镜头。“你对象那也有一张,你俩一人一个景,就当我祝贺你俩喜结良缘随的份子了。”季玩暄被他逗笑,捏着相纸在自己眼前端详:“沈放也有?你什么时候给他的?他的是什么景?”顾晨星答得很随便:“你俩亲嘴儿的西洋景。”季玩暄:“……?”自己再怎么逼问他都不开口了,季玩暄有些无语,分不清姓顾的到底是不是在骗他,正准备掐他的脖子,身后忽然有人笑语:“你们不去骑马吗?”普通话里有些口音,是这几天带他们玩的当地向导,叫扎里。季玩暄收回犯罪未遂的双手,转过身笑眯眯地摇头:“不去啦,我俩晕马。”高原红的小伙子有些惊讶:“真的吗?可是你的朋友刚才还帮你租了一匹马。”季玩暄愣了愣:“我吗?”不用回答,沈放已经牵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大马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草原王子,天下第一英俊,四舍五入等于他的心上人。季玩暄从草地上跳了起来。“喂!你不是晕马吗!”质朴的小伙子冲着飞奔下草坡的少年大喊。顾晨星的笑语消散在了风中:“他晕个屁马啊,他就晕帅哥。”沈放站在坡下,山间风大,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一边帮季玩暄理顺被风吹乱的碎发,一边随口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季玩暄笑嘻嘻地蹭过去撒娇:“顾晨星夸你帅。”沈放挑了挑眉,有些怀疑。季玩暄已经丢下了这个话题,绕着沈放牵来的黑马好奇打转。“这匹马最漂亮,虽然个头高,但是很温顺。我牵着缰绳,你不用怕。”他刚才在草坡上远远看见了,为了安全,游客租马全都是由牧民牵着的,沈放竟然一个人就带马来找他了,是很厉害的意思咯。季玩暄很真心地吹捧男友:“放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啊?”男友很谦虚,没有提自己刚才骑马飞奔出去溜了一圈炫技的故事,随口解释:“我小时候参加夏令营的时候学的。”季玩暄在他的搀扶下利落地上了马,哭笑不得地回头问道:“放哥,你参加的到底是什么夏令营,什么都教。”王子速成班吗。骑在马上的少年逆着阳光,笑起来过分明媚,可以驱散世上的任何黯淡。沈放回答得很自然:“老师说过,学会了这些,以后可以讨老婆用。”季玩暄沉默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慢慢变红:“……真的假的啊。”沈放:“假的。”季玩暄眨了眨眼:“啊?”马儿已经被牵着向前走了,他在马背上晃晃悠悠,听着牵他前行的人缓缓开口。“是我自己说的。”季玩暄把下巴埋到了锁骨窝里。如今沈放三言两语就能撩拨得他说不出话,季玩暄感觉自己功力大退,但又觉得就此退隐江湖也未尝不可。两人正在山间体悟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突然马上的裤兜震了一下,手机铃声随之响起。季玩暄取出一看,是聂子瑜的来电。他有些意外,想了想按了免提。“小鱼姐,怎么了?”“逗逗,你在干嘛啊?”对方的声音掺在风里,细弱得有些颤抖。季玩暄:“我在山里骑马,你听到风声了吗?”女孩子似乎笑了笑:“听到啦。”季玩暄把手机拿起来,重新放到耳边:“姐姐,你是想我了吗?”最近高考刚刚报完志愿,他认识的两个毕业生,一个早早定了心仪院校放松自在地出来游玩,一个通行令领得更早,就留在燕城等着收拾画具随时赴京,都很传奇人物。聂子瑜好像感冒了,吸了吸鼻子,说:“对啊,我想你回来欺负着玩了。”季玩暄弯了弯眼睛,与回头的沈放对视了一下:“我还有两天就回来了,给你们都带了礼物。”聂子瑜:“这么好?不会是给你对象买多了人家赠送的吧。”季玩暄撇了撇嘴,故作生气:“是啊,那你还要吗?”聂子瑜笑起来哄他:“要啊,白来的便宜干嘛不占。”季玩暄跟着她笑了出来:“姐姐,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啊?”玩笑归玩笑,如果只是闲聊,聂子瑜发微信就好,没必要给他打电话的。聂子瑜顿了片刻,鼻音又明显了起来:“逗逗,我快开学了。”季玩暄愣了愣:“不是下个月吗?录取通知这么快出来的啊?”聂子瑜“哈”了一声:“下个月还不快啊?我看你根本不想我嘛。”季玩暄被女生的逻辑搅得有点晕:“想啊,怎么可能不想。”他认识的女孩子里,聂子瑜是他最珍惜的姐姐,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弟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不想她。可是聂子瑜说:“逗逗,别想我。”心慌产生在一瞬间,下一秒女孩就笑了起来:“留着你的脑袋搞对象吧,逗逗,要珍惜身边的人哦。”电话挂断了,季玩暄有些走神,沈放看着他,默默递过去了一朵小花。“刚才风吹过来的。”谁信啊。季玩暄笑了起来,低下头由着他温柔地别到了自己的耳畔。两人在草场上转了二十多分钟才依依不舍地调转马头,大家都陆续回来了,兴高采烈地交流下马后陌生的失重感。他们返程时是沈放在身后带他策马飞奔回来的,比其他人刺激得多。季玩暄下马后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只听到向导扎里用他那口并不通顺的普通话建议:“哎,同学们,我来给你们拍一张照吧!”一群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就在这草坡之上,远远能看见大片的羊群,巨大的风车在他们身后延绵成诗,十个少年少女亲密地挤在一起,傻乎乎地听着向导指挥做各种土气的动作。“来!比个剪刀手!”“笑得高兴些!喊茄子!”“跳起来!你们一起跳起来!”顾晨星在最后一排闷笑出声,笑意的传染能力最强,世上没有一个人抗拒得了。掩住嘴的、侧过脸的、捂着肚子的,每个人都在同一瞬间露出了自己最放松的笑容。扎里按下快门,捕捉到了这一刻单单属于十几岁的肆意快乐。不亲眼看见永远无法想象到的美景,身边嬉笑怒骂的好朋友们,远方等待自己的亲人与梦幻可期的未来,一切都太过美好,以至于季玩暄在风中微微眯眼,心中生出了一丝惶惑。“我是不是太幸福了。”顾晨星路过他身边听到了这一句几乎被吹散的自言自语,脚步微微一顿,笑着按了按他的脑袋。“瞎想什么,想想回去补课一假期,你还感觉自己幸福吗?”季玩暄失笑出声:“不幸福啦!”

风花雪月(下)

在古镇的最后一夜,他们和过往的每一天一样,去了客栈楼下的清吧。晚上有歌手驻唱,但也都是本地喜欢音乐的年轻人,气氛很是欢快随意,客人只要感兴趣,可以随时点歌上台。宁则阳观望了四五天,又在房间里折磨了室友好几个晚上,终于在最后一夜鼓足了勇气,扶着自己刚才洗澡后弄了半天的崭新发型,走到点歌台边,又倒了回来。顾晨星一脚踹了过去:“唱不完一首歌休想坐回来。”班长被赶鸭子上架,英勇赴义一般回去点了一首《我就不爱唱情歌》。看那悲壮劲,但凡这几天晚上没有因为隔音不良被迫听了几十遍,都会以为他点的是《黄河大合唱》。“下面这首歌,送给一个我喜欢了不算很久,但想要继续喜欢很久很久的女孩子。”台下忽地响起一声口哨,满场陌生人善意地笑了起来。宁则阳红了红脸,坐在高凳上向前扶住了话筒。你知道我真的不是冷漠一深情时总不知所措你不怨我默默轻拨心河一温柔间节奏就缓了每一句歌词都不是他,但又好像句句都是他。温雅弯了笑眼,捂着嘴不知在贺语希耳边侧头低语了什么话,女孩子立刻坐起来难为情地掐了她一把。可她瞪人时眼中亦是水光漫溢,流彩一般闪烁着少女的气息。这个年纪的动心总是那么简单,可能是因为一个念念不忘的回眸,也可能只是因为一首在众目睽睽之下跑调了的情歌。反观另一对暧昧期男女。郑禧:“《天亮以前说再见》。”温雅:“《劈你的雷正在路上》。”不太懂,这是还没恋就已经由爱生恨了吗。季玩暄握着手里还没开盖的啤酒观察度数,酒的名字叫“风花雪月”,度数不高,不知道夜里梦来,可不可以真的见到那四绝美景。他们这几个人,说到底都是些乖乖仔好学生,逢年过节都没喝过酒,每个人都对自己的酒量没有任何认知。今天只是象征性的一人点了一瓶啤酒,宁则阳还非逼着他们立誓,说是明年高考结束的那一天,必须一起出去大醉一场,既为了解放,也为了了解自己是否海量。但如果到时候现在坐他隔壁的这两个脑筋都不太对的人也去的话,季玩暄还是决定找借口算了。张列宁:“小顾哥,你还是别喝了,要不明天晕车又该吐了。”顾晨星:“我不晕车,小眼镜,还是你少喝点,不然近视度数又要涨了。”张列宁:“谢谢,我并不近视。”顾晨星:“不近视还戴眼镜,小心找不到对象。”张列宁:“不明白你的逻辑,不过谢谢关心,连我哥都找得到对象,我不愁。”沈放:“?”你哪个哥?顾晨星:“那可能是你嫂子眼瞎。”季玩暄:“?”他哪个嫂子?张列宁:“请你尊重我嫂子。”顾晨星:“就你有嫂子似的,多稀罕,我还有弟媳呢。”张列宁:“哦,我嫂子,特漂亮。”顾晨星:“呵,我弟媳,人不精。”张列宁:“……”小眼镜沉默了。顾晨星敢骂他弟媳,张列宁并不敢骂自己嫂子,只怕到时候他还没吵赢,他放哥先拎着他的领子把自己踢出去了。小眼镜感觉很委屈。季玩暄感觉有些精神分裂。一小碟剥好的开心果被推到了自己面前。季玩暄眨了眨眼,立刻笑了出来。“季玩,你不去唱歌啊?”温雅一曲完毕,在满场掌声中魅力归来,敲了敲她最想听的歌声。“少爷不唱吗?”他们一起回过头去。长桌的另一侧,薛璐鹿正在教路拆玩骰子。男孩子意外地有些笨手笨脚,女孩笑得不行,但还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为他重新演示。装的还挺像回事,但高二一班谁不知道这位少爷精通骰子的十八种玩法。季玩暄收回目光看向沈放,很温柔:“你想听什么歌呀?”顾晨星:“《玫瑰玫瑰我爱你》。”张列宁:“请你适可而止。”沈放弯了弯嘴角:“都好。”季玩暄离开了卡座,走到点歌台前时,乐手立刻热情地让开了位置。“你想唱什么?”之前唱过韩语歌了,定好这一次要唱粤语歌的,季玩暄为此学了很多首,有一首他特别喜欢,只是曲调并不适合今晚的气氛。他想了想,在年轻人耳边说出了自己的歌名。前奏响起的那一刻,屋子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季玩暄像一个真正的歌手那样,离开了站上台的人们最依赖的高脚凳,自然地站在前台,脚尖打着节奏,单手背在身后,满脸都是一种“没错我确实是明星”的欠揍表情。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本来想唱《地尽头》的,但他还是唱了《红日》,间奏响起的时候,这人还把话筒对向观众,一只手扶在耳畔听着大家齐唱“哦~哦”。当初校庆表演时的那块石膏真的是憋屈他了,放松手脚的季玩暄像是一只牵不住的风筝,活泼地跟着节奏走台,该热情热情,该深情深情,满场气氛被炒得火热无比,这小小的一间清吧似乎都无法撑住他的场子。靠近窗边的那一排长桌边,每个人都笑得不行,郑禧不知从哪找来几个摇铃,分给大家一起完全不按节奏地瞎掺和。季玩暄眉毛高高扬起,一边唱歌一边伸手指着为非作歹的同学试图警告,只是威胁效果实在太弱,因为眼神总是太容易一不小心就和男朋友对视。沈放撑着下巴看着他,手里也被硬塞了一个小朋友的玩具拍手器,眼中满是笑意。他没忍住咧开笑容,弯弯的眼睛盛满星光:“让晚风,轻轻吹过,伴送着清幽花香像是在祝福你我。让晚星,轻轻闪过,闪出你每个希冀如浪花,快要沾湿我……”顾晨星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张列宁差一点儿就站起来大喊“嫂子牛逼”。气氛掀到最热的时候,季玩暄忽然把话筒还给了旁边笑眯眯的乐手,对方反应很快地接着他的曲调向下唱,这人却直接跳下了台,径直走向了他最熟悉的那张桌子。他们这一桌的情侣实在太多,所有人都追随着他的步伐八卦又兴奋地落到那一群少年人之中,可是这一桌三个女孩,似乎都名花有主了。少年停在了一个外貌与他不相上下的漂亮男孩面前。短暂的沉默后便是不约而同的起哄与鼓掌,喧嚣声中,他们的情侣身份俨然已经曝光。刚刚还和旁边班长窃窃私语“真羡慕他俩兄弟情”结果换来一个白眼的郑禧一屁股从高凳上摔了下来。季玩暄的酒窝很深,温柔得能溺死人,他叫他:“放哥啊。”沈放看着他,怕眼前是梦,只好牵住他的手,好认真地“嗯”了一声。季玩暄低下头,唇落在了他的耳边。“我爱你。”

秋刀鱼和刀鱼(上)

未能免俗的,这一段美丽的旅行最后结束在了土特产店里。距离高铁发车时间还有一段空闲,他们返程没有像来时那样,为了体验生活特意买火车票。这一次全程高铁,中间只有一次间隔两小时的换乘。在陌生的省站,已经坐了一上午车开始头晕眼花的少年们纷纷活动起手脚,拖着行李直接前往了看起来相当琳琅满目的站内土特产商店。顾晨星在古镇玩得太嗨,完全忘记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嘱咐,到了换乘站才想起来弥补,走进商店一顿扫荡,身边还拎着另一个落单的张列宁。也许他们两个也由恨生爱、欢喜冤家了吧。季玩暄站在鲜花饼的货栏前,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昨晚闹得太晚,回去以后又借酒劲失眠,他和沈放互相帮忙完后各自去冲了个凉水澡才慢慢消停下来。早上退房早,他只感觉刚闭眼闹钟就响了,在车上睡了一路,偶尔睁开眼就看见隔壁座位的宁则阳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看什么看,抽屉里的东西我可没动。现在还是好困,放哥让他站在这里,他去给自己买水了。季玩暄抱紧双臂,脑袋有气无力地垂到了货架的标价栏上。“季玩……”郑禧不知何时扭扭捏捏磨蹭到了自己身边。季玩暄闭目养神,“嗯”了一声。他们出来玩这一趟,每个人的情意都没有丝毫隐藏,天天出双入对的除了男生女生,也有男生和男生。就算大家之前只是抱有猜测,几天下来也该看明白是既有现实了,唯独他们的傻体委,到最后一刻还以为季玩暄和沈放勾肩搭背亲密无间但他们只是好哥们。郑禧此刻站在他旁边,估计是终于消化了同班兄弟是个有男朋友的gay,竟然有些难为情:“我、我有个问题要问你。”季玩暄勾了勾嘴角,直觉禧哥又要让他发笑了。果然,郑禧先用脚尖画了个圈圈,又抠了抠鲜花饼的标价,最后才红着脸问道:“你、你喜欢男生,怎么不近水楼台,先爱上我?”半天没得到回应——沈放及时出现把他对象拉走了。被拖着走出去的季玩暄笑得直哆嗦,捂着肚子费解自己身边怎么这么多可爱的神经病。男朋友回头看他也不管用,姓季的笑得更凶,直接蹲到了地上。他们还牵着手,他这一蹲下,沈放也只能跟着蹲在他旁边。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一个弱智地止不住笑,一个拍着他的背帮人匀气,余光瞥到了角落里一对落灰的陶土娃娃。很粗糙的手工,也没有上过釉,连男女都分不出来,和被放在精品货栏展示的那些娃娃截然不同,价钱也便宜了两位数,难怪被塞到这么隐蔽的角落。但季玩暄却特别喜欢,忍不住从沈放手中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端详。给家里人的礼物他早都备好了,现在才想起来好像还没有给自己买点什么。季玩暄爱不释手地刮了刮小娃娃奇异质感的脸蛋,歪过头和男朋友卖乖:“你喜不喜欢这个,我买回去我们一人一个好不好?”“一人一个”的吸引力太大,正经来说是他们的第一对情侣物件,沈放没忍住弯了弯嘴角,低声说“好”。季玩暄在对象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眼前眩晕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的手机铃声好像又响了。平时八辈子也没人打一个电话,这两天怎么业务这么繁忙。他给沈放分了一个娃娃,从兜里取出手机,扫了一眼来电显示便犹疑地接通了电话。从很久以前便有过的,那种没来由的心慌再次涌了上来。电话里,白阿姨的哭腔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崩溃:“逗逗,小瑜联系过你吗?她不见了!”季玩暄手中的土娃娃掉到地上,“啪”地摔成了碎片。 搬到景云胡同的时候,季玩暄还不到十二岁,聂子瑜却已经十三岁了。他们两个人当时都不是自来熟的性子,第一次说话还是因为被聂大爷一手一个抓到墙边量身高。这个年纪的女孩总比男孩个头高一点,聂子瑜比季玩暄整整高了两厘米,简直晴天霹雳。小男孩被打击得神志不清想回屋睡觉,却被身后的女孩子笑着叫住了。“逗逗,是叫逗逗吧?以后我的牛奶分你一半啊。”其实是她不喜欢喝牛奶来着,但季玩暄还是顿住了步伐,回过头,怯怯地说了一句“谢谢姐姐”。他没有和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起玩过,有弟弟的感觉与姐姐相比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有时候很羡慕顾晨星家里姐姐妹妹一大串,偏偏这人不知珍惜,避姐妹如猛虎。现在自己骤然间拥有了一个姐姐,季玩暄感觉新奇又开心,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照顾聂子瑜。到底有没有照顾好他也不知道,只是女孩的牛奶尽数进了他的肚子,男孩渐渐长高,比姐姐高了不止两厘米。他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心事,但聂子瑜好像都看得出来,虽然看得出来,她也从来不曾开口。做人姐姐的女孩好像都会很勇敢,即使是站在十倍于他们两人的混混面前,聂子瑜也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过畏惧。可是到了自己的事,她终究也只是个脆弱的女孩子。白阿姨在电话里哭得说不出话,季凝代替她接过来。季玩暄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只听到了“校园暴力”“帮女同学”“失踪”之类的字眼,季凝的措辞在很谨慎地照顾几人的情绪,但季玩暄还是觉得眼前一团黑雾,自己随时可能被藏在隐蔽处的冷枪放中心脏。“逗逗,你不要慌。小瑜的手机打不通,信息也不回,现在还不到24小时,警方无法立案,你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联系上她,有消息我们立刻沟通,好不好?”季玩暄费尽力气才咽出一声“好”,挂断电话,他咬着牙怔了好半天才猛地回过神来,开始拨聂子瑜的手机号、微信通话、短信……能想到的所有法子他都用了,但聂子瑜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上了车的,或许是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朋友们皱着眉忍不住想问他怎么了,但都被沈放轻轻摇了摇头,拦了回去。心慌得像进行到最后的叠叠木游戏,摇摇欲坠,谁都不知道接下来抽出的哪一条木块会让大厦倾倒。他灵神回位,再次把季凝刚才说的话拼接在一起,终于理出了聂子瑜是帮经受校园暴力的女同学出头,而后自己带上东西连夜离开的事实。他听得很清楚,白阿姨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隐约有“同性恋”和“作孽”的字眼出现,只是季凝很快就站到他听不清的地方去了。聂子瑜不是临阵脱逃的人,唯一会让她崩溃离开的,只可能是她的秘密暴露,而家人无法接受。小鱼姐去哪了,聂家经历了怎样的一场风雨,季凝……都看见了吗。季玩暄弓下身子,受不了地用双手捂住眼睛。在他感觉最幸福的时候,命运如抛物线急转直下。他从未体会过这样天塌的感觉。头顶被人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怜惜无比。眼泪随之从眼眶里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想放弃身边的这个人,他是不是太坏了。“逗逗,别慌。”沈放握住他的手腕,像很久以前这个人安慰自己一样,轻轻地用拇指揉了揉季玩暄凸出的骨节。对啊,别慌啊。你听到的,放哥都听到了,自己先崩溃的话,放哥怎么办呢。季玩暄红着眼睛坐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牢牢和沈放十指相扣。他哑着嗓子开口:“放哥,别怕。”我不会走,你别怕。被自己扣住的指头毫无预料地颤了颤,季玩暄又握紧了些。再次拿起手机,漫长的犹豫之后,他滑动列表,找到了那个添加后从来没有说过话的“小秋姐”。

秋刀鱼和刀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