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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18793 字 2022-10-13

往事不可追(下)

外公外婆上了年纪,作息十分规律,一吃完午饭便要去小憩一个钟头。沈放在这里呆了才六七天就被无声无息地同化了,回到自己房中时,他一眼就看到了正窝在床上躲懒的小白。家里原来还有更多猫,都是来他家吃白食吃着吃着就赖下不走的野猫。只不过这几年外公外婆年纪都大了,照顾不了这么多小东西,最后才只留下来了一只最小的。这只小猫怯生,胆小得很。沈放刚一走进来,它就倏地直起身来,浑身的毛都快被这个每次都能抓到它的杀手人类吓秃了。沈放就当自己没看见这只胆小鬼。手背上被它挠过的地方还贴着创可贴,沈放活动着手腕踱步回来的时候,搁在桌上的手机又震了一下。他还以为是无聊的软件推送,小心放下家传玉镯后便随便扫了一眼。但只一眼,眼底的笑意便烟消云散。陌生的号码。一条简短的短信。“小放,我回来了。”沈放这一个下午都在走神。叶培生当他在思春,忍不住地笑,还用报纸挡着自己,悄悄戳老太婆让她也看。外婆把他的手打掉,看了一眼靠在窗边发呆的外孙,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担忧。沈放在想短信的事。没有落款,但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发来的。徐良寅,初中的时候,他隔壁班的老师。他不是已经被辞退赶出燕城了吗。沈放搭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台上。看来沈嘉祯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当初动了那么大的怒,现在还不是让这个人回来了。沈放升上初二的第二个学期,叶之宁就不在了,那时候他性子比现在还要糟糕得多,浑身是刺,谁靠近就扎谁,根本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他。老师们试着想帮他,但也对沈放的冷漠态度束手无策。既然连他爸都拿他没办法,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管了。沈放每日独来独往,孑然一身。这样的学生,最让人头痛,但落到有些人眼里,他却成了一块无比可口还容易下嘴的小羊羔。性子孤僻,母亲早逝,与家人关系恶劣,没有朋友,就算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他长得也很不错,无论自愿与否都被迫糅合了父母五官中最精致的特点,除了个子太高不大好掌控之外,他几乎是个再完美不过的猎物。起初的时候,他自然是没有在意的。毕竟全校也并没有一个人觉得那位名声远扬的徐老师有什么问题。长相斯文,彬彬有礼,讲课妙语连珠,与最调皮的学生也能打成一片。在学校这样单纯的环境中,这样一位老师,无论他自身外貌条件如何,都很容易被学生神化成“最受欢迎老师”的伟大形象,恨不得高高捧起。可以想见,在这样的氛围中,出现的唯一一个拒绝挤在他身边的少年,会有多么多么的突出。如果当时他再低调一些就好了。隐匿在人群中,不被人发现,也许就不会出现后来的事。起初只是嘘寒问暖。全校最受欢迎的老师,对隔壁班的小可怜抱有关切的念头,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没有人觉得有问题,他甚至得到了更多的美誉。再到后来,徐良寅给沈嘉祯打了电话,主动要求给沈放补课。他很会说话的技巧,就连经历过无数次不见血腥谈判的沈嘉祯都被轻易说服,压着沈放——无论他有多抗拒——每天放学后都必须留在学校办公室接受徐老师的辅导。整整一年,沈放一直在忍,徐良寅也在忍。从最初的的恪守礼制,再到后来有意无意地触碰,暗示性的玩笑。沈放每晚回到家中,都会开着水龙头一遍一遍清洗被对方触碰过的地方,直到搓得红红的,再进一步就会破皮的地步。他感到很恶心。那个衣冠楚楚的变态也好,这个忍得不动声色的自己也是,都很恶心。后来,大家都忍到头了。在中考前的一个月,沈放在办公室冷漠地传达了沈嘉祯“以后不用再来补课了,费用会转过来,谢谢老师”的原话。而徐良寅却突然发了疯,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到了办公桌上,反复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们两个难道不是两情相悦的吗?相你妈的悦。沈放忍着对方靠近时的呼吸和黏腻的香水味,抄起旁边的字典狠狠敲到了他的头上。他忍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反正说出去也没人相信,那他就自己为自己讨个公道。学校老师带人闯进来的时候,徐良寅已被打得不像样子了。平时最斯文的一个人,完全没有形象地无力瘫软在地上,嘴边满是血和断牙,而沈放高高举着自己被迫坐了一年的凳子,下一秒就准备招呼到他的头上。被抓住的时候沈放没有解释,沈嘉祯匆匆赶来的时候脸黑得像锅底,他还以为自己要再续上一场架。但没想到这人只是冷着脸把他领了回去,第二天就将沈放和他所有的复习资料统统打包丢到了云城。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月,他是在外公家自己完成的复习。叶培生倒是想指导他,可自己只是初中的语文老师,术业有专攻,爱莫能助。直到沈嘉祯派人来接儿子回去,老人家们也不清楚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放回去便直接参加了中考,沈嘉祯只手撑天,帮他解决了所有麻烦不说,沈放连错过的入学考试都没参加就直接被转入了信中。他原本大概率要变成一个很糟的人,但好在碰见了季玩暄。但现在那个人回来了,他还可以喜欢季玩暄吗?窗外有小孩子在嘻嘻哈哈地玩着滑板车,沈放注视着他们奔跑时飞扬的衣角,眼神有些恍惚。“小放。”令人战栗的称呼,但换一个人念出来,就不会那么可怖。沈放回过头,看见端着水果笑盈盈站在自己面前的外婆。外公不知道被打发到哪里去了,客厅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沈放觉出了气氛的些许不同,坐直了些,但外婆只是揉了揉他的头顶,温声怜惜道:“很辛苦吧,小放。”在妈妈走之后,咬着牙保护自己,很辛苦吧。下牙关几不可闻地轻颤了一下。沈放握住外婆的手,缓缓靠在了老妇人清香温暖的怀中。“您什么时候知道的?”他问。老人的手覆上他的头顶,很轻很轻地揉了揉。“那年你走以后,我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给你爸爸打了电话。”电话那头,沈嘉祯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还是将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略去了很多细节,比如那个人最后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沈放却还在冷着脸计算怎么才能一击毙命。但那些粗略的情节,已经足够老人家捂着嘴泣不成声,为受了整整一年折磨的外孙心苦。当年女儿的事情发生之后,他们尚且从来没有说过沈嘉祯什么,但是这件事却让外婆发了疯。温柔了一辈子的女人,背着丈夫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将这个负心无情不堪为人父的家伙含泪泣血,狠狠地痛斥了一顿。但还是不解气啊,她为她的孙儿苦,没人疼他,她就把他带回来。外婆瞒着外公,一个人拿着用不惯的智能手机,买了最近的回燕城的飞机票,准备去接沈放回来。但最后还是沈嘉祯先到一步,赶来云城给外婆下了跪,发誓以后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儿子。这个人生得一表人才,天生就有贵气缠身,当年叶之宁几乎对这个人一见钟情,无论如何都要嫁给他。但没想到却也是这段她自己相中的金玉良缘,最后断送了她的一生。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可能是不怨的。眼不见为净,他们只能离开燕城。然而这一次,沈嘉祯却再一次跪到了她的面前。上一次,这个尚且只穿得起白衣的年轻人跪下来,向他们求取叶家的千金女儿。这一次,他已经有了数不清的财富与势力,但他却又一次下跪,为了要回他的儿子。一切也许都是命吧。外婆最终还是放手了。这些事情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是准备带到棺材里的,外婆没有提起一个字。她只是揉着外孙的脑袋,很温柔地说:“这件事你外公不知情。他耿直了一辈子,要是知道自己这个行业的败类差点伤害他的宝贝孙子,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去讨个清白公道的。如果硬是压下来不让他去,他肯定要积郁成深,对身体不好。”沈放“嗯”了一声:“不要告诉他。”外婆笑了笑,松开外孙,捧着他的脸轻轻晃了晃。“这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你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一样,心思重,旁人窥探不得。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之前的事,但是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要觉得自己不好。”“我的宝贝孙子,配得上世上最好的人。”“好不好?”外婆还不知道徐良寅回来的事,沈放也没打算让她知道。他的心被老人家哄得无比平静,甚至溅起了圈圈涟漪。“好啊,外婆。”这一次他会好好活,为了配得上那个人。

游乐场惊魂(上)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用过午饭围着季凝洗完碗,季玩暄穿好衣服就要往外跑。季元把他拦在门口:“干嘛去?”季玩暄比他矮半头,人也纤瘦,弱势相当明显,只能实话实说:“玩去。”季元:“调研报告呢?不说学期末交我吗?”交什么呀,这一学期光忙着花季雨季了,而且作文比赛的截止时间是下学期呢。季玩暄手段挺多,上前一把搂住小舅:“我写了个初期阶段汇报,回来就给您看。”季元被他弄得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把人推开:“走走走。”季玩暄裹上围巾出门骑车,在院门口碰见抱着作业来串门的顾晨星。“嘛去?”季玩暄原样回他:“玩去。”顾晨星心烦:“早不玩晚不玩,偏偏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玩。”季玩暄:“作业写完了,在我床头呢,六门功课一本不少。”顾晨星扒上来要亲他一口,被季玩暄躲开了。“过完年我要去夏威夷,但我妈突然说写不完作业不许去。爱你,逗,给你带夏威夷果回来。”季玩暄上车踩蹬子:“我不要,超市三十五一斤,我家多得吃不完。”顾晨星在他身后大喊:“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懂不懂啊!”车已经骑出去快十米,季玩暄张嘴也想喊回去,一口冷风灌进去嘴又突然张不开了。“……”他有一天会不会整只下巴掉下来啊?沈放到得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周围全是家长带孩子来的,要不就是情侣好友,人手一只气球。在摊子上看了半天,不是小猪佩奇就是熊大熊二,沈放拧着眉毛纠结很久,最后选了一只hello kitty。季玩暄到得其实也挺早,但找空停车位实在很难,有车一族烦恼真多。他跑到门口的时候刚刚好是约定时间,老远就看见沈放举着一只没嘴猫气球。“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撑着膝盖匀气,沈放把气球递给他:“我也刚到。”季玩暄没想着这气球是给他的,有点发懵:“你怎么不买米老鼠?”沈放也懵了:“你喜欢米老鼠?”季玩暄笑着接过来:“不,我就喜欢hello kitty。”沈放松了口气,眼底也漫上笑意。大冷天跑游乐场,张大嘴的刺激项目基本都没人玩。季玩暄出门时张不开嘴的创伤还在,只能忍痛割舍过山车,回头问道:“你想玩什么?”沈放也说不出来,他捧着刚买来的热饮,四下环顾一圈,指了指看起来唯一封闭的那个房子。季玩暄眼睛一亮:“放哥,你真有品味!”沈放心中咯噔一声。燕城西部欢乐谷以什么最出名?鬼屋。在这座占地2000多亩的游乐场里,大大小小坐落着近十座鬼屋。季玩暄很开心:“我每次来玩都想进鬼屋,但没一个人敢,放哥,你真好!”他真是深谙捧杀之道。沈放抿嘴:“……”算了,笑不出来不笑了。他随手点的是座医院主题的鬼屋,跟密室一样,得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探索。季玩暄排队的时候还在期待地原地蹦跳,一回头看见沈放的表情就瞬间老实了。他眼睛一眨不眨,担忧好好地藏在了背在身后的双手里:“人好多啊,其实这里还有很多好玩的,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吧。”沈放摇了摇头,拉住了他要走的步伐。这才第一个项目,放哥不想扫兴。季玩暄犹豫地看着他:“好吧,但过程中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什么都没你重要。”沈放点点头,脸上有了血色,好看多了。hello kitty带不进鬼屋,季玩暄在门口依依不舍半天,最终还是送给了路过的一个长得很像沈小米的女孩。一大波人进了鬼屋,迎面一圈诡异蓝光,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士正站在画着血红十字的台子后面欢迎大家,第一排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胆子大的走过去戳了一下,无语回头:“喊什么呀?假人!”季玩暄刚才也喊了,这会儿很没面子,只能转头和沈放小声解释:“我练嗓呢,要不等会儿真喊的时候嘴张不开了。”两人中没被吓到的那个反倒是沈放,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戳破小季的借口。接下来有两条路,通往不同房间。大家怂得很有智慧:“我们一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来!”季玩暄和沈放的肩膀紧紧贴在一起,隐匿在黑暗的人群中,搞得人还没见着鬼心就扑扑跳的。众人进到左边的房间,一片漆黑,还没琢磨出搞什么名堂,周围便突然亮出一圈红色灯光,照亮了墙上诡异的涂鸦和房间里四散的“鬼”们。大家沉默地与化着僵尸妆的“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有人哆嗦着问道:“这也是假人吗?”还没有人回复她,突然暴动的“医护人员”就跑过来将人群冲散。众人吱哇乱叫地四散开来,紧紧抱团的同伴们也纷纷失了踪迹,争先恐后地往房间外面跑。黑暗中不知是谁先牵起了谁的手,总之牵住就紧紧握在了一起。季玩暄一路尖叫着跟随身边的人跑回“蓝护士”大厅,借着幽幽蓝光看清了沈放眼中淡淡的笑意。过程中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哦。季玩暄屈辱得嗓子都劈了:“我开嗓呢。”沈放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耳朵,清冷的声音在一片鬼哭狼嚎里显得特别好听。“这应该是为了避免大家一直抱团故意设计的,两个房间大约都一样。我们现在再进去,里面应该没有鬼了。”太有逻辑了。季玩暄顺从地跟在他后面,重新返回左手房间。没有人主动开口,所以他们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沈放说得没错,这次再进去就没有吓人的“病人”“医生”了,他们两个跟连体婴一样,沿着墙壁搜索开启下一扇门的机关。右边房间再次爆发出一阵尖叫,估计鬼又跑那边吓人去了。季玩暄松了口气:“看来还是只有一个正确房间。”沈放在墙上摸到好几个开关,随便挑了一个按下去,角落里就出现了一道暗门。两人矮着身子先后进去,前面不知道有什么,沈放走进去后才转身拉季玩暄。新房间是个只有一盏冷光灯的密室,四周是混凝土墙壁,中间有一张带血的手术床,上面躺着一个裹满绷带的“尸体”。“这么严实能透气吗?这个总是假人了吧?”季玩暄恢复很快,走上去戳了“尸体”两下,结果不小心戳到笑穴了,“尸体”扭动着“哈哈”笑起来。季玩暄:“……”沈放:“……”“尸体”:“……”好尴尬。季玩暄很善良,假装无事发生地拉着沈放往墙边走:“我们看看墙上还有没有机关吧。”摸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还是得回到手术床旁边。两人绕着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任何端倪,季玩暄开始不耐烦了:“不会机关是这个‘尸体’吧,戳他穴位,戳对就开门。”沈放:“有道理。”“尸体”:“……”绷带怪人抬了抬手,裹得很可笑的手掌指向角落里。季玩暄狐疑道:“真的假的?刚才我们看过那里了啊。”绷带手放着没动。季玩暄妥协了:“好吧,如果不对的话再回来试试你身上的穴位。”“尸体”:“……”这次过去两人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季玩暄心烦地扶上墙壁,但没想到这看起来完整的墙板竟是活动的,被他一推便突然转动,猛地将人拉进另一个空间。季玩暄和沈放的手拉得死死的,他一动,沈放也跟着被扯进去,两人差点就摔到地上。季玩暄趔趄着扶到一张桌子上才站稳脚步,动作大到桌上的托盘都掉到了地上。房间里黑乎乎的,季玩暄看不太清,刚想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戴上,就被沈放压住了手臂。“别看。”少年的声音突然凉了下来。季玩暄觉出不寻常,没吭声,只是顺从地被沈放拉着往前走。找出机关出去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那一团东西血糊糊的,似乎是仿造的器官。接下来的解密过程实在顺利得有些不给工作人员面子,沈放几乎一进房间看几眼就能找出端倪,最多两分钟就进入下一个房间,期间路过好几个扮鬼的工作人员都当他们不存在,直接擦肩而过。季玩暄其实吓得要死,但也不敢吭声,搞得自己面上也一副冷静模样,让天不亮就开始化特效妆的工作人员们好失落好难过。很快进到最后一个房间,胜利曙光就在眼前,季玩暄已经被搞得很麻木了,就等着沈放直接带他找到出口出去。血……开膛破肚……沈放突然原地不动,拉着身旁人的手温度也越来越低。季玩暄皱了皱眉,握紧手心走到他面前,惊讶地发现沈放毫无血色的难看表情。他低垂着眼皮,发白的嘴唇打着颤,似乎在嗫嚅什么。“季玩暄……我难受……”心脏好似蓦地被凿了个大洞呼呼漏风,季玩暄想也不想就抱住了对方,安慰地用手掌使劲抚搓他发凉的后背:“没事啊,我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走了。”无所不能的少侠突然变得脆弱不堪,但却也只敢颤着手指揪住眼前人的衣角。最后还是季玩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沈放的头顶,将他的脑袋埋进了自己暖和的肩窝。放哥,小季哥的肩膀给你靠。手术台前的工作人员们:“……”

游乐场惊魂(下)

最后一个房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机关,就是一个模拟的手术室,几个僵尸一样的医生护士围着无影灯下开膛破肚的病人。场景非常逼真,几乎所有游客走到这里都会和他们合影。但这两个人抱了两分钟后,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从旁边推门出去了。工作人员:再见,再别来了。好不容易从漆黑诡异的房间走到天光大亮的外面,两人依旧紧紧握着手。沈放的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但已经好多了。季玩暄从包里取出还温乎的水瓶递给他:“喝一点暖暖胃吧,会舒服一些。”他俩走得太快,出口处还没什么人。沈放接过水瓶喝了两口,深深吐了一口气。季玩暄紧张兮兮地看着他:“你是晕血吗?”可这也不对啊,前面几个房间也有不少血乎次啦的画面,沈放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只有掉盘子和最后这个房间……他晕器官?沈放已经缓过来很多了,他轻轻的摇了摇头:“我们去玩点别的吧。”季玩暄:“好好好。”鬼屋旁边有很多小摊位,射击套圈飞镖钓鱼码了一排,和庙会一样。两人从头玩到尾,季玩暄抓紧一切空档搞怪逗人玩,沈放每次都很给面子地笑出来。到最后,无论是不是真的,他面上已经彻底看不出来有任何不舒服了。季玩暄在心里松了口气,也高兴起来:“下一个玩什么?”沈放四处看看,目光停在了旋转木马上。这次轮到季玩暄的脸色不好了:“可不可以你坐,我在旁边看着。我可以拍照。”沈放歪了歪头:“?”季玩暄很难为情:“世上有人晕车,有人晕机,那有人晕旋转木马也可以被理解吧?”他一坐旋转木马就呕吐不止,实在心有余力不足。沈放安慰他:“那摩天轮可以吗?”摩天轮?这才是真正的偶像剧道具!季玩暄又卑鄙地偷偷快乐起来:“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好啊!”但是排摩天轮的人实在太多了,看来大家都冻得够呛。季玩暄靠着护栏用余光偷窥沈放,脑中开始滚动播放各种垃圾剧里面男女主角共处封闭小空间时的暧昧画面,什么一起看城市夜景上到最高处突然断电两眼相对天雷勾动地火亲个吻打个啵啊……思想逐渐下流起来。季玩暄举起手,面无表情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沈放:“……”小季强颜欢笑:“有点困了呢。”沈放紧张起来:“别打哈欠。”不止他一个人患了颞下颌紊乱tsd。季玩暄笑起来:“知道啦!”好不容易排到他们,一个空车厢停在面前,季玩暄刚准备走上去,身后一个小个子便擦着他的肩膀冲了上去。季玩暄还没反应过来,又被另两个人连着擦了两下。怎么还带这么明目张胆插队的啊?!他眼睛都瞪大了,刚准备和人理论,便看清了车厢最里面坐的人长什么模样。季玩暄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也走上去了。沈放:“……?”他想跟着上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了一下:“只能坐四个人,你坐下一辆吧。”季玩暄听到这句话连忙回头,车门却已经被关上了。一扇门,两个人,车厢缓缓上移,咫尺天涯。季玩暄:“……”杨霖煊抽着嘴角:“你……”季玩暄烦死了:“闭嘴,闭上。”一车厢小少年听话地乖巧下来,季玩暄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低下头给沈放发消息。“对不起,里面有个孩子我认识,他好像遇到麻烦了,我……”管你妈闲事啊。季玩暄心烦地把所有字全部删除,对话框里却先弹出了对方的新消息。“别着急,我在下面等你。”他叹了口气,发了个“好”。季玩暄把手机放在一边,沉着脸色扫视了一圈表情古怪的小男孩们,双手交握,公报私仇地压低了声音:“说说吧,什么情况。”一圈摩天轮有十几分钟,如果只有两个人的话,还是能说很多话的。沈放伸出手指,眯着眼睛比了比摩天轮的高度。其实还是有点好笑的。他扯了扯嘴角,从出口处往下走。这里人太多了,他可以去附近找个显眼的摊位等季玩暄。此处人流不算太密集,但却有人突然从旁边挤了他一下。沈放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在附近的蘑菇屋后扫见一个瞬间消失的身影。“我们都是……好朋友。”一个男生犹豫着发话,另外一个连忙跟着点头搭腔,只有杨霖煊跟个冰雪王子一样,抱胸看窗外,冷笑了一声。男生:“……”季玩暄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你们两个是好朋友我看得出来,那杨霖煊呢?”这些全是初一小屁孩,一米七几上上下下,看到高年级的就发怵。坐他旁边的小男孩特狗腿:“杨霖煊也是,我们都是好朋友。”杨霖煊还维持着高傲的姿势,语气生硬道:“我不认识他们。”小男孩尴尬地闭上嘴。季玩暄笑了一声:“从你那边只能看见没擦干净的倒影,别拗着了。”杨霖煊:“……”他转过头,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你烦不烦?关你什么事?”他的态度恶劣到剩下两个人瞬间噤声,季玩暄倒是没什么反应地看着他,嘴角甚至还挂着笑。“我当然不想管你,但我不希望最后是杨叔叔,或是你妈妈来学校,帮你处理放学打架的问题。”杨霖煊和他妈妈长得太像,几乎没能遗传到杨又庭的任何外貌特征,男生女相,漂亮得有些刻薄。他此刻瞪着季玩暄,眼睛几乎要喷火,腮帮子都咬得突了出来。季玩暄心里大半位置还记挂着沈放,只抽出了一小部分空档关心这里的青春期危机。他想提醒杨霖煊愤怒的时候不要这么咬紧牙关,不然也很有可能在未来某一时刻突然张不开嘴。但说出口的话,小王子肯定会觉得自己在讽刺他。好心当成驴肝肺,过去十几年也没少发生过。心中突然生出无穷的疲惫,季玩暄闭了闭眼睛,侧过头看窗外。“你不想让我管,我也懒得管,但不得不管。如果实在想找事,就去我看不见的地方,顺便也提高一下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别让别人帮你擦屁股。”杨霖煊面色越发难看,剩下两个小男孩脸都快憋紫了,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十几分钟的旅程漫长得像几个世纪,他们的车厢门一开,三个人就又一阵风似的窜了出去。季玩暄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隐约听清之前狗腿的那个男孩撵在杨霖煊屁股后面追问:“喂,刚才那个就是你的私生子哥哥吗?”季玩暄脚步一顿,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窄巷里面,沈放蹲在地上看着瘫软在自己面前的人,语气平淡到了几乎让人错觉温和的地步。——如果他撑着脸的那只手里没有握着匕首的话。“你是觉得我上次没废了你,一辈子也拿你没办法吗?”瘫在地上的男人有一张再平凡不过的面孔,但从前那个堪称气质彬彬的中年教师,如今俨然已彻底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憎的恶心家伙。这人毫无廉耻地躺在地上,桀桀怪笑:“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孩知道你陪他玩的时候,随身还揣着刀吗?”沈放眉头皱了一下。“他看起来很喜欢你,但他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什么样的人。极其隐忍,心里揣着无穷无尽的黑暗火焰,随时可能烧到离自己最近的人身上。沈放垂下眼皮,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犹豫。他有很多秘密没有说出口,以前是无所谓,现在却多了一份不敢。杀手最避讳动心,有了牵挂,他就不再是无敌的了。男人看着他难得露出的脆弱,贪婪的目光溢出迷恋的神情。他吃力地撑着上身坐起来,想要触碰到执念已久的衣角。沈放站起来,一脚踹了过去。“滚远点。”徐良寅恼羞成怒,压着声音喊道:“你以为别人知道你的真实面目后还会喜欢你吗?不会的!只有我会!你怎么就不明白呢?!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人爱你!只有我!只有我会把你放在心上!”不是的。季玩暄刚才说了,什么都没有你重要。沈放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神柔和了许多。更多的目光连施舍也不愿意再多给地上这人一眼,他收好匕首就准备离开。其实匕首只有刀鞘,吓人用的。他虽然脑子偶尔不清楚,清醒时却也知道不该为这种人毁了自己一生。在他即将走出巷口的时候,男人被他的无视刺痛,再也没有任何掩饰地大声叫嚷起来。“如果你身边现在的人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呢?你不要逼我!”和上次篮球场上的那个男生一样,他们的语气里总带着有恃无恐的得意。但徐良寅还要更猖狂一些,也许因为他自以为抓住了沈放最见不得人的烂疮。喜欢男的不算什么,但如果,沈放他是个名副其实的疯子呢?少年停下了脚步。他回头最后看了徐良寅一眼,点了点头,很轻地说:“行,你试试。”

别问,问就是喜欢(上)

兴高采烈出门,垂头丧气回家。季玩暄一口气叹到了大年三十,连隔壁顾爷爷都惊动了。“大孙子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季姥爷在阳台上和他下棋,看了一眼楼下正发呆猛浇花的季玩暄,嘴撇了撇。“好像是失恋了。”“……?”蒋韵清和季凝正在屋子里忙前忙后,季元被打发出去买忘记的调料了,只有季柏岑憋在他哥身边,大气不敢出一口。季玩暄快把仙人球浇死了。季柏岑:“……哥,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球。”季玩暄从思考中回神:“你说什么?”季柏岑以为自己被威胁了,害怕道:“没什么,祝你早日追到嫂子百年好合。”季玩暄皱了皱眉:“什么玩意?”季柏岑更不安了,四处张望救兵,在门口看见来叫爷爷回家的顾晨星,立刻小牛犊一样冲了过去。“小顾哥哥!快来劝劝我哥,他自己失恋伤心,现在在涂害生灵呢!”顾晨星一脸莫名:“失什么恋?你哥和谁恋了?”季玩暄手中的水壶被突然抽走,他转过头,对上发小戏谑的眼神:“怎么,彭也把你甩了?”“……”季玩暄把水壶扯了回来,回头警告地看了一眼多嘴的表弟,压着声音道:“我前天出去,碰见杨霖煊了。”顾晨星不笑了,拉着他往隐蔽处走。“他又和人打架了?”季玩暄摇头:“没有,有俩小男孩跟着他,看着像同学,就有点儿招人烦。”是很招人烦。不过季玩暄没提“私生子哥哥”这话。顾晨星烦得啐了一口:“那小子都哪招来的神经病环绕左右啊?”季玩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他肯定觉得我才是最神经的那个。”路拆此前提过放学后看见杨霖煊的事,那时候那小子其实就已经惹上事了,季玩暄一直留意着。但最后快期末的某一天,却是顾晨星刚好路过,在学校后面碰见了被一群社会小青年围着的杨霖煊。小顾和杨家弟弟不熟,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确定对方要动手后才走过去帮了小孩一把。不过他没正面出击,而是打开了手机里预存好的警铃。季玩暄夏天遇见沈放之前,原来也是打算用这招的,但可惜他没把铃声下载到本地,一没信号就抓瞎,只能上前见义勇为。杨霖煊运气好,那些人似乎并不想在这里闹大,一听到警铃也不管真假就脸色一变,为首的指着小孩儿让他等着,第一个带头跑了。顾晨星这才闪亮登场。他回头瞧见杨霖煊还在逞强,只有死命缠着书包带到有些发白的手指头暴露出了几分紧张。或许该报警,但报警就要通知家长,那位杨太太也许又要尖叫。顾晨星的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了些:“他们堵你做什么?是收保护费的吗?”杨霖煊也不回答他,扭头就跑了。顾晨星心烦地挠了挠头:“我打听过了,那小子不知道怎么惹到附近团伙老大了,人家扬言要剁他手指头呢,真是能耐。你知道那团伙名字叫什么吗?”季玩暄:“不知道,快说。”顾晨星:“小刀会!他妈的,可不可笑。”季玩暄突然被他逗乐:“你确定这不是个厨艺进修班吗?”顾晨星:“不是。那些人人手配一把小刀,入伙那天歃血为盟,等级高的晋升还要现场杀鸡。”季玩暄:“……”两人蹲在围合的窗台上晒太阳,一时间都挺无语。季玩暄:“这小子哪招来的神经病啊?”顾晨星苦中作乐:“也许他不小心打扰到人家杀鸡大典了,所以要切他手指谢罪吧。”季玩暄有些烦:“我有点怕。”顾晨星:“怕什么?”季玩暄:“这事不知道我能不能解决。”顾晨星沉默了一下:“跟这些人惹上臊,肯定缠得你一身腥甩不掉。你还真打算替杨霖煊出头了?想想我季姨,想想我姥爷。”季玩暄摇头:“当然不能硬碰硬了,我就是愁怎么才能引导人民警察为民除害,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报警。”“你他妈,”顾晨星想笑,忍住了,“杨霖煊上辈子拯救过你全家吗?你对他那么好他也不领情。”季玩暄无所谓:“也不是为了他。杨叔叔正在为一个挺大的案子打官司呢,他在为燕城人民谋福祉,燕城人民也得回报他啊。”顾晨星:“拉倒吧,你不就记着小时候他对你的好,拼着命也要报答吗。”季玩暄腿有点麻,站了起来:“是啊,要没有他,我现在没准儿就没妈了。”顾晨星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懒洋洋看他:“你说那么好一个叔叔,怎么就娶了那样一个偏执狂,然后又生出来一小偏执狂。”这些事季凝提过一些,但长辈的八卦不好多说,季玩暄摇摇头:“我觉得沈放那天也遇到什么人了。”顾晨星:“谁?大刀会?”季玩暄用拖鞋踢了踢他:“我之前听到的,那个缠着他的变态,回燕城了。”顾晨星脸色变了变:“他来找沈放了?”季玩暄往花园里看:“我也不知道,但我俩分开一阵再见之后他一直表现得很奇怪,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他眼睛里面的彷徨空白,季玩暄在一个偷偷的回眸撞见了,心都跟着猛地跳了一下。还有鬼屋的事,什么样的人会晕器官?沈放的妈妈到底怎么死的?这些事不能联想,一想心里就抓着疼。顾晨星难得露出些严肃的表情:“小沈和他爸闹得很僵,我估计他不会轻易求助别人,要是自己解决出事就不好了。”季玩暄点头:“知道,我盯着他。”顾晨星突然笑了:“你是燕城人民的友邻蜘蛛侠吗?谁的事都帮。”季玩暄看着他也笑:“不呢,小刀会是警察叔叔的事,我只负责保护小同学。”他漫不经心地偏过头,眼尾划出些郑重:“谁也别想欺负到他头上。”两人在阳台聊得火热,还是顾爷爷敲玻璃门把这段热血掐断了:“小狗,回家吃饭,到底咱俩谁叫谁来了。”顾晨星一拍屁股站了起来,嘻嘻哈哈出去扶爷爷:“我不是等您下完这局棋吗?”顾爷爷拿拐杖戳他:“等下完,天都黑了。”季玩暄对着阳光伸了个懒腰,转头回屋又对上季柏岑欲言又止的表情。他走过去揉了揉表弟的脑袋:“傻站着干嘛,一起去厨房帮忙。”季柏岑一下就咧嘴乐起来:“好嘞!”隔壁谢爷爷被女儿接去家里过年了,顾家人丁兴旺,光顾晨星这一辈的就有七八个熊孩子。顾大哥烦得不行,吃完饭就牵着自己的五条大狼狗在院子里打游戏。闲人勿近,只有他唯一顺眼的小妹妹可以坐在旁边看着他玩。季家就六口人,虽然简单但也挺热闹。楼里凡肉眼可见的窗子全部被哥俩贴上了窗花,季元正在门边贴对联,俩小的就站旁边指挥。季玩暄:“高了高了。”季柏岑:“矮了矮了。”季玩暄:“太左。”季柏岑:“向上。”季元被烦得浑身暴躁,自己看着顺眼一贴,拿起胶带就往屋里走。哥俩撵着他招人烦:“小舅爸,姥爷爷爷还写了五六幅对联呢,都得贴!”俩小的追着大的那个满屋子跑,结果又被大的威胁暴打吓得楼上楼下乱窜,屋里热闹得不得了。蒋韵清拌着凉菜边看边咯咯笑,季凝正在切菜,转头看见一幕顶风作案:“爸!别撒盐了!够咸了!”吃完饭终于消停下来,三个姓季的雷打不动要午睡,只有蒋韵清和俩小孩活力四射。季柏岑想拉着他哥打游戏,妈在旁边又不好意思张口,只能使劲使眼色希望对方收到暗示。季玩暄被他的秋波扫得不偏不倚,抬起头主动建议:“你作业好不容易也提前写完了,来趁热打铁,做做自主招生卷子吧。”季柏岑咬牙忍住不哭,蒋韵清在旁边哈哈大笑。

别问,问就是喜欢(下)

语数英三科试卷,每年出一套去年真题加五套模拟试卷,总共五年,十五本,九十套题。季柏岑被砸得两眼一黑,季玩暄陪在旁边,抽出一本数学兴致勃勃:“我们一起做,比赛谁更快。”这有什么可比性吗?他一口气做完八十九套季柏岑一套也做不完。表弟抬头要以泪求饶,表哥已经抓着草稿纸在旁边算起了压轴大题。蒋韵清中间来给他们送水果,欣慰地一手一个脑袋揉了五分多钟。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季家三位陆续醒来,季玩暄也收笔了。季柏岑趴餐桌上看着下楼的老爸,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帅气。手边被递过来几张纸,小白鸽回头,看见表哥活动着手腕慢慢站起来。“前两年的数学卷子加模拟题我都做过一遍了,这是整理的题型和重点,你每套题做完整理一遍,开学排不进信中大榜我提头来见。”信中每个年级少说有五六百人,只有前一百名能进入年级大榜。季柏岑甜蜜地尖叫起来:“哥!你有空帮我全部整理一遍吗!”季元过来敲了敲他的脑袋,温和又冷酷:“没空,你哥要完成我留的作业。”下午大家一起边看电视边包饺子,因为季姥爷多撒的那几勺盐,季凝又多拌了半盆肉馅,看起来非常吓人。季女士比她弟弟还冷酷:“全部包完,不准剩下。”四个姓季的男的低着头动作不敢吱声,蒋韵清在旁边迷恋地看着大姑子,特别羡慕。年夜饭做了满满一桌,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还有小季最爱的凉拌海蜇。他拍了张照发朋友圈,然后翻着大家的朋友圈内容挨个点赞。轮到沈放的时候他最开心,立刻就给沈小米叔侄的合照点了个大大的赞。女孩今天穿的还是公主裙,但头上的小王冠却戴到了小叔叔的头上。沈放的表情有些无奈,估计是被拍照的人催促,这才勉强扯了扯嘴角,但看起来也特别帅气,眼睛里有明亮的光晕。季玩暄在一溜“我靠美女”下面评论:“王子配公主,季玩配你。”顾晨星秒回:“呸。”季玩暄笑起来。他并不害怕在这里暴露自己的感情,人群中的玩笑最安全,更何况还有发小帮忙掩护。季凝叫他吃饭,季玩暄应了一声放下手机,没有及时看见沈放也回复了他,就是一个简单的“嗯”字。年夜饭太多,自然没能吃完,就放在桌上,谁饿了谁去补上两口。春节联欢晚会按时开始,全家人围坐在沙发上,备好瓜子水果准备实时吐槽。季玩暄季柏岑端着手机打游戏,一到相声小品就暂停,一到歌舞杂技就低头。好不容易等到了十点多,城市禁烟花炮竹的时间一过,俩小孩裹好衣服就跟着季元往外走。五千响的鞭炮有一分多钟,季玩暄和季柏岑在房檐下捂着耳朵大喊“新年快乐”,烦得季元过来一人给了一脚:“还没过年呢。”顾晨星也从隔壁跑了出来,有的狗怕炮声,只有两只不怕——他和傅盈盈。季玩暄在点飞毛腿,引信一燃他丢出去就往反方向跑:“顾晨星,你羽绒服着火了!”季柏岑点了一支呲花,拍了个唯美小视频发qq空间,配字“老婆我爱你”,艾特“甜心、少女”。顾晨星刚陪妹妹面无表情扔了一罐摔炮,看见这些不刺激的花炮就烦,指挥着傅盈盈把季柏岑兜里的两盒呲花丢到路边垃圾桶里。小白鸽追着小星星哭喊起来:“小顾哥!你杀死了我的爱情!”季玩暄笑得肚子疼,不敢喝冷风特意带了口罩出门,语音通话申请的时候他直接点了视频。屏幕那边是沈小米的大眼睛,黑漆隆冬辨认了半天才看清这颤颤巍巍笑得眼睛都没了的确实是她小季哥哥。“哥哥过年好!小米下一年也爱你!”季玩暄从口罩后面闷闷笑出声:“我也爱你,宝贝儿!”顾晨星牵着狗被季柏岑撵着大喊:“季玩!你出轨!你背叛我了!”沈小米狐疑道:“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季玩暄把口罩摘下来对着她笑,迷得小姑娘五迷三道的:“路边有人耍酒疯呢。”“小米,你在干嘛?”沈放刚刚才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过来一看,正好看见黑暗里季玩暄一口亮眼的白牙。他愣了愣,季玩暄也刚好看见他,眼睛都笑弯了:“新年好,新年虽然还没到,但是新年一定好!”屋子里暖气很足,沈放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季玩暄却在外面捂得像熊,走到路灯下的时候看得见鼻子都冻红了。沈放心里软乎乎,耳边也忽然吹起了风声:“新年好,你也是,一直都好。”季玩暄也不知道听没听清,画面一转视频被切到了后置镜头。小季把手机举得老高,喊起来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满满的笑意。“放哥!小米!给你俩变个魔术!”春晚正在直播魔术呢,但屋子里叔侄俩谁也没往电视上看,都屏住呼吸,盯住了黑乎乎的屏幕。“五!四!三……哎呀顾晨星你怎么不听指挥!”炮声远得像古代的战鼓,烟花直冲天空舒展成绚烂夺目的色彩,迷人的光芒好似流星,转瞬即逝又华丽璀璨。沈小米的脸蛋都被映红了,捧着手机兴奋地尖叫起来。沈放的表情纹丝不动,但却盯着屏幕迟迟不愿眨眼。他见过很多更大更好看的烟花,在现场看的震撼也远超过小小一个视频的转播,但是,这一刻他却突然觉得,不会再有比此时更美好的瞬间了。他会永远记着这个夜晚,少年举着手机为他撑开了整个天空的繁花记忆。虽然季玩暄兴奋得手指挡住了摄像头,一半屏幕都是黑的。沈放捂住小米的耳朵,终于笑着开口:“谢谢你,我很喜欢。”很喜欢烟花,最喜欢你。

寒假倒计时(上)

大年初一回娘家,季元蒋韵清一大早就提着零零碎碎的水果补品,带着季柏岑上车去姥姥家。季凝母子原本就在娘家,自然不用挪窝,倒是大早上谢爷爷院子里也热闹了起来。昨天去女儿家过年,今天女儿们回爸爸家过年。打今儿起来家里拜年的人就层出不穷了,今天是最多的一天,初三初四就来得少了。季玩暄赶着第一波人来之前,从家里挑了两箱牛奶兴冲冲跑隔壁串门。谢阿姨开门的时候看着他就乐:“逗逗怎么提着自己最爱的牛奶来了?太看得起我们家了吧!”季玩暄最会卖乖:“有福同享!阿姨过年好!”谢阿姨接过他的外套:“过年好。路拆在楼上他房间里呢,快去看看吧,少爷心情不好着呢。”季玩暄:“啊?他咋了?”谢阿姨憋着笑:“失恋了吧。”季玩暄:“……”他蹭蹭蹭跑上楼,熟得跟自己家一样找到路拆房间,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细着嗓子:“您好,酒店服务。”屋子里人声闷闷的:“不买保险。”季玩暄笑着推门进去,一眼看见坐在飘窗上靠墙发呆的路少爷。他把水果盘子放在路拆手边,自己拈了颗葡萄塞进嘴里:“阿姨说你失恋了。”路拆还在四十五度斜角仰望天空,半天叹了口气。“璐鹿谈男朋友了。”葡萄卡嗓子眼,季玩暄掐着脖子咳嗽起来。路拆自己正忧伤着呢,发小又在旁边快噎死了,他拍着季玩暄的后背帮人匀气,更伤了。“你来干嘛?”季玩暄抬手揉掉咳出来的眼泪:“来拜年啊,来陪你玩啊,你不寂寞吗?”路拆岂止是不寂寞,他已经心如死水了。季玩暄再也不敢碰水果,老老实实坐地板上抬头看他:“什么情况啊?聊聊吗?”路拆忧郁好几天了都梗着脖子没出声,但对上季玩暄小狗一样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屈服了。十五岁在夏令营一见钟情的故事略而不谈,总之路少爷平生第一次萌动春心,便一口气动了两年,而且两年中每天都像是初恋一样。本来薛璐鹿不知道他的心思把他当弟弟也没关系,至少他们两个总是最亲密的。但现在,女孩身边突然多了另一个人——同年级的学霸校草,与她站在一起男才女貌,般配得刺人眼。“小拆,这是我的男朋友。”小拆心都被她一句话揉碎了。任凭季玩暄再能说会道一时间也哑口无言了。他或许可以安慰路拆也许薛璐鹿也和自己一样,是假恋爱。但彭也最初假恋爱是为了拒绝学长,薛璐鹿呢?……还是真恋爱的好。季玩暄干巴巴张口:“你要怎么做?公平竞争吗?”路拆看了他一眼:“竞争什么?璐鹿又不知道我喜欢她。”不说的话当然不知道啊。似是察觉到他的想法,路拆从飘窗上下来坐到了季玩暄对面,表情有些认真。“相对璐鹿,你更关心我,所以希望我可以把心里话全说出口不留遗憾。但是我不行,逗逗。我看得出来她有多喜欢那个人,就算说出来也只是徒增她的烦恼罢了。”季玩暄眼神很复杂:“所以你就……什么也不做?”“也不算吧,”路拆再次表情匮乏起来,漫不经心的,“我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如果他们好好的,那样自然好。如果那人欺负她,也该掂量些。”路拆有一副苍白矜贵的公子哥长相,谢阿姨生意做得大,大家从小就戏称他是少爷。而这个少爷其实不止有点拽,他还很会疼人。季玩暄歪着脑袋看他,琥珀色的眼珠藏着笑意。路拆回头与他对视,声音放柔了些:“怎么了?”“没什么,”他玩笑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璐鹿姐,如果你喜欢男孩子就好了。”我们也许就将成就一段竹马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或许不会那么辛苦。……不过也就是想想,他还是最喜欢沈放。路拆胳膊搭在窗台上,单手懒洋洋撑着脸:“我有时候也这么想。”季玩暄偏头看他:“想什么?“路拆的眼角带出一点点笑意:“我也很羡慕被你喜欢的人。不是彭也,是沈放对吗?”“……”“………………”季玩暄头埋在胳膊里,憋了半分钟终于泄气,半只身子彻底趴在了窗台上:“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顾晨星不是大嘴巴,即使是路拆,他也不会主动去透露季玩暄的秘密。那么,这个总是在他们嬉笑打闹时游离在清净之地的路少爷,是怎么看出来的?路拆:“如果我说是第一次见到小学弟那回,是不是有些过分?”季玩暄:“别闹。”路拆摇头:“我那一个假期都住在那不勒斯的大姨家,表哥常带我出去和他一个同学玩。他人傻,或者说当局者迷看不出来,总之那个男同学在单方面喜欢他。”他抬手揪了揪季玩暄的呆毛:“逗逗,沈放看你的眼神,和那个男同学看我表哥的时候一模一样。”季玩暄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你搞错了吧,是我单恋沈放,方向反了。”路拆不理他,自顾自说道:“起初我以为你和我哥一样,是个被人喜欢而不自知的笨蛋。但是……”但是季玩暄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太露骨了。“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喜欢谁,有多喜欢,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且连顾晨星都猜到了,他怎么也不能太傻吧。路拆看着他,发出了最后的灵魂拷问:“所以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你们怎么还不在一起?”季玩暄:“……”路拆的脸色古怪起来:“不会你俩并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吧?”季玩暄:“……”路拆感觉有些不适:“你们在演什么垃圾剧吗?”季玩暄快疯了,脑筋混乱地转移话题:“表、表哥怎么样了?”路拆被他酸得心烦,看向窗外飘起的小雪:“我想睡觉了,最后一次机会,问你最想问的。”季玩暄深吸了一口气,差点儿喊了出来:“沈放怎么喜欢我了?!”路拆食指扣了扣桌面:“你自己扪心问一问吧,他喜欢你,你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但你胆子太小了,逗逗,你到底在害怕什么?”串门不到二十分钟,季玩暄就失魂落魄地从隔壁回家,行尸走肉一般上楼进屋,把自己砸进了软软的床垫上。沈放喜欢他。心里最深的角落在很久以前埋了一颗种子,那个人离他近一步,坚硬的种皮就会开裂一寸。如今,终于从贫瘠的土壤里冒出了一颗尖尖的小芽。奢望成真了吗。季玩暄揪着被子不知道发了多久呆,突然整个人弹起来,光脚走到窗户边,趴在玻璃上看起了这场越下越大的雪。“寒假怎么还不结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