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1章 番外-狭路相逢(22)

贾珂摘下脸上的面具,走到王怜花面前,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王怜花没有避开贾珂的手,甚至还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以为我在哭?”

贾珂笑道:“我是看你看屋顶看得如此着迷,担心你觉得咱们家的屋顶有沉鱼落雁之貌,闭月羞花之态,你就爱上屋顶,不要我了,所以捂住你的眼睛,不许你看它。”

王怜花噗嗤一笑,转头看向贾珂,贾珂就顺势放开他的眼睛,笑吟吟地看着他。

王怜花也笑吟吟地看着贾珂,看着看着,突然间嘴一扁,脸上的笑容就维持不下去了。他将贾珂的身子抓了过来,紧紧抱住贾珂,把自己的脸藏在贾珂身后,不让贾珂看见他此时的模样。

贾珂紧紧地抱住王怜花,什么也没说,只觉王怜花忽然抬起了手,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大概是觉得面具戴在脸上难受吧。过了半晌,贾珂感到王怜花的身子放松下来,知道他的心情已经平复,笑道:“柴玉关这些手下都死在了这里,他可要恨死咱们了。”

王怜花“哼”了一声,说道:“他尽管恨吧,我才不怕他。”

贾珂听他说话时带着很重的鼻音,知道他到底还是哭了,心疼的在他背上来回抚摸。

王怜花又道:“就算他这些手下还活着,只要他被咱们抓住了,他就会恨死咱们。但是他当着他这些手下的面,说出了我和他的关系,我不能让他这些手下活在世上。”

贾珂点了点头,又道:“可惜你妈今天晚上不在,倘若柴玉关说的那些话,你妈也听到了,不知她是不是就能放下柴玉关了。”

王怜花沉默半晌,身子又塌了下去,重量全都压在贾珂身上,说道:“我和我妈都是天字一号大傻瓜,他当年那么对我,那么对我妈,我和我妈还是忍不住对他抱有幻想,觉得他毕竟是个人,总该有点良心。

嘿嘿,也就是没人要他烹子献糜罢了,如果刚刚咱们跟他说,只要他把我做成肉羹,咱们就把他放了,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咬了咬牙,恨声道:“我刚刚给他们毒药的时候,真想在柴玉关嘴里也放上一枚。”

贾珂蹭了蹭王怜花的脑袋,忽然道:“怜花,柴玉关今年多大岁数了?”

王怜花微微一怔,说道:“他么,他得六十岁了吧。我记得我妈跟我说过,他在江湖上闯出一些名声,得了‘万家生佛’这个名号的时候,已经十八岁了。我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一岁,他们在一起是在两年以后,又过了年有了我,这就四十七岁了。我今年十岁,他差不多就是六十岁。”

贾珂道:“原来他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只看他的脸,我还以为他只有十多岁。他还真是驻颜有术,你妈也比不过他。”

王怜花道:“这是因为我妈曾经拜入宫,习得宫的媚术。修习媚术的女人,最忌生育,她当年为了和柴玉关成亲,不顾这一忌讳,生下了我,所以才老得这么快。我听我家下人说,我妈生我之前,已有十多岁,看着还和妙龄少女一样,生下我以后,就一天老过一天。好在她不只会宫的武功,否则她现在早就是鸡皮鹤发的老妇了。”

贾珂从来不知媚术还有这一禁忌,他想着王云梦和邀月的武功明明旗鼓相当,但是邀月人至中年,看起来还是妙龄少女,王云梦在十几年前就能看出年纪了,必是王云梦修炼的武功没有驻颜长寿之效,谁想这竟是她为了生下王怜花做出的牺牲。

贾珂本来只将王云梦视作麻烦,知道了这件事,心肠立时软了,说道:“我本来想着柴玉关豺狼之性,咱们将他全须全尾地送到你妈身边,你妈又对他余情未了,必定后患无穷。但你妈这些年受了这么多委屈,吃了这么多苦头,既然柴玉关能让你妈开心,咱们就废了柴玉关的武功……”说到最后,顿了一顿,迟疑接下来的话是否该说。

王怜花见贾珂说话说到一半,竟不往下说了,侧头在贾珂耳朵上咬了一口,吃进去了一嘴易容材料,连忙“呸呸”几声,将口中的易容材料吐了出来。

贾珂正自迟疑不决,瞧见王怜花这副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怜花见贾珂身为罪魁祸首,非但不向自己嘘寒问暖,忏悔自责,反而在旁边笑话自己,心中有气,一边吐嘴里的易容材料,一边忙里偷闲,伸手去打贾珂的头。

贾珂“啊哟”一声,松开王怜花的身子,去给王怜花倒水,但想他们离开这么久,谁知柴玉关有没有派人在他们的住处下毒,便解开衣服,取出捆在身上的水囊,拔出瓶塞,说道:“喝口水。”

王怜花接过水囊,倒了口水,漱了漱口,将水吐了出来,然后“哼”了一声,对贾珂道:“都怪你说话吞吞吐吐,害我把你耳朵上的东西吃进嘴里。你刚刚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倘若你说的事情我不满意,我就咬死你!”

贾珂忍不住一笑,重新抱住王怜花,咬了咬嘴唇,说道:“我刚刚想说,不如咱们弄坏柴玉关的腿。”

王怜花转头在贾珂脸上狠狠咬了一口,松开了嘴,见贾珂脸颊上留下一道齿印,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重新将脸抵在贾珂肩头上,说道:“好啊。”

贾珂侧头看向王怜花,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下手太狠了?”

王怜花笑道:“怎么会!贾珂,我只会比你更狠。”沉默片刻,又道:“老实说,他刚刚说我本来就是脏的的时候,我心里就闪过一个念头,我要给他灌下毒药,让他变成一个活死人,虽然神智清醒,但身体没法动弹,这辈子都只能瘫在床上,任人摆布。反正我在他心里,就是他人生的污点,是他不屑一顾的垃圾,只想一脚踹开的废物,他如此看不起我,我当然要做点事情,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他看向贾珂,笑道:“我怕你觉得我太狠了,我怕你也觉得我不好,觉得我配不上你,所以就让这个念头过去了。”

贾珂眼睛一酸,笑得却很开心,说道:“现在你总该知道咱俩是狼遇上狈,锅遇上盖,天生一对了吧。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与你心灵相通?”

王怜花噗嗤一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世上除了你,谁还能与我心灵相通’,你说‘这世上除了我,谁还能与你心灵相通’,这不是在吹嘘你自己吗?”

贾珂吃吃一笑,凝视王怜花双眼,说道:“因为我也担心王公子会觉得我不够好啊。”

王怜花一笑,凑了过去,将脸抵在贾珂脸上。

两人呼吸交缠,默默对望。过了一会,王怜花忽然道:“我从前在一本医书上看过一个手术,是在膝盖上做的,只要做了这个手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而且因为动手术的地方非常隐蔽,事后很难查出来是怎么回事。”

贾珂道:“你想给柴玉关做这个手术?”

王怜花“嗯”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妈知道柴玉关武功尽失,双腿残废以后,会怎么对他。如果我妈旧情复燃,四处求医,誓要将柴玉关的腿疾治好,咱们总得想个办法,让柴玉关不能如愿以偿。”

贾珂点了点头,心想:“王云梦念念不忘的是现在这个雍容威严,气势凌人,看着只有四十岁年纪的柴玉关,等到柴玉关内力尽失,头发变白,脸有皱纹,因为常年不能行走,身材日益臃肿,身形愈发佝偻,再不复昔日的神采,王云梦难道还会对他动心?我看不出一两年,王云梦就要把他踹掉,另寻新欢了。”不过这话不好跟王怜花说,免得王怜花多心,以为自己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他的容貌,等到日后他老了,变丑了,自己就不喜欢他了。

当下两人将柴玉关抬到客房的罗汉床上,贾珂去房里拿来王怜花的金针、金刀和金片,王怜花撕掉柴玉关的裤腿,回忆着医书上的内容,对着柴玉关的膝盖比划一番,正想划开柴玉关的皮肉,忽然想起柴玉关先前挨了他一掌,被他打成重伤。

本来以柴玉关的武功,即使不吃伤药,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王怜花打算做完手术,就把柴玉关的内力吸走,没有内力护身,柴玉关不吃伤药,可能很快就死了。

王怜花只好找出几种治疗内伤的丹药,塞进柴玉关的嘴里,又在柴玉关的膝盖上撒了一些麻沸散,这才接过贾珂递来的六枚细小金片,运内力在膝盖附近六处穴道上插下。柴玉关腿上的筋脉被王怜花灌入内力,在王怜花的掌心下不断跳动,王怜花很快找准位置,用刀划开一个小口。

待得手术做完,已是月落西山,东方渐明,朦朦胧胧的阳光照进屋里,转眼间便被屋里的灯光吞噬。

王怜花伸手去搭柴玉关脉搏,又给他喂了几枚伤药,然后运起北冥神功,柴玉关全身内力登时化为奔腾的江水滚滚而来,顺着王怜花的手指,涌进王怜花体内,王怜花也懒得去看柴玉关,只笑着去看贾珂。

过了片刻,王怜花收回了手,想着柴玉关毕竟受了重伤,又突然失去内力,虽然已经服下伤药,但自己最好还是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免得柴玉关就此死去。

他向柴玉关瞧了一眼,不由怔住,只见柴玉关突然老了四十岁,本来洁白如玉的脸,此时布满一条条皱纹,脸上皮肤塌陷,眼袋高高肿起,满头乌发虽然没有脱落多少,但是大半头发已经变白,余下的头发也已黯淡无光,平时乌黑光亮,精心保养的胡子,也都已变得花白。

王怜花心想:“原来柴玉关骗了我妈,他今年不是六十岁,是七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