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1章 番外-狭路相逢(22)

贾珂勃然大怒,但还记得不能让柴玉关看出破绽,当下强压怒火,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屑之色,说道:“你明明说那王怜花是你的亲生骨肉,如今为了让我们放过你,你就对他百般诋毁,与易牙为讨桓公欢心,烹子献糜有何区别?你这样的小人,连畜生都不如,不可交,更不可信,我们兄弟不屑与你为伍。”

转头看向王怜花,说道:“哥哥,把他打晕吧,我不想再听到他啰嗦了。”他们的手掌都还太小,冒充不了成人的手掌,手上都戴着手套,手套里放着棉花和膏脂,用眼睛看没关系,但是用手一碰就会露馅,所以没法用手去点别人的穴道。

王怜花睫毛轻颤,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柴玉关闷哼一声,便即晕了过去。

贾珂从怀中取出一根绳子,将柴玉关捆了起来。王怜花在旁边看着他行动,忽然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一些黑色药丸,给柴玉关这些手下每人喂了一枚。他每经过一个手下,就踩着这个手下的身子走了过去,这些手下被他踩了一脚,都吐出一口血来,手脚却都能动了。

王怜花发完了药,冷冷道:“我刚刚给你们吃的药丸,我想你们应该能够猜到,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像柴玉关一样,被我打成重伤,然后被我弟弟五花大绑带走,要么从地上站起来,跟我们一起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站了起来。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一个,很快大家都从地上站了起来。唯独“金无望”盘腿坐在地上,看着王怜花,说道:“金无望为两位出生入死,不惜背叛王爷,如今他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两位难道就这么走了吗?”

王怜花笑了,说道:“柴玉关都已知道金无望和我们的约定了,怎么不知金无望是迫不得已,才背叛他的呢?我们和金无望的交易已经结束了,金无望是生是死,与我们何干?”话音未毕,一道绳子从袖中激射而出,好似黄龙一般缠在“金无望”身上,将他紧紧捆了起来。

王怜花侧头看向“柴玉关”,想要让他提着“金无望”,一转念间,心里生出一个更好的主意,转头看向另外两人,说道:“你们来挑着他。”

那两人一怔,其中一人讷讷道:“他也不重,我们一个人来就行了。”

王怜花摇头笑道:“没听明白吗?我是要你们挑着他,就像挑着一头活猪那样,用绳子把他的手脚捆在扁担上,然后你们两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把他挑起来。”

众人见王怜花竟然想出这样一个恶毒法子,面面相觑,背上都感到一股寒意,心想:“他这法子虽不伤人性命,但是这事过后,独孤伤可没脸做人了。”

这“金无望”正是气使独孤伤假扮的。金无望虽然为了维护父母清誉,答应帮贾珂和王怜花抓住柴玉关,但是柴玉关的知遇之恩,他不能不报,左思右想,决定等到贾珂和王怜花抓住柴玉关,他便在柴玉关面前自刎谢罪。

柴玉关最是多疑,近日又收到消息,知道王云梦带人在路上埋伏他,心想王云梦必是听说连城宝藏在荆州以后,猜到他不可能不为宝藏心动,就派人在入关的地方等他,谁知先行一步的金无望,有没有被王云梦盯上,被王云梦盯上的金无望,还可不可信。

今天手下在翡翠酒坊看见金无望留下的讯息,回来向柴玉关禀告,柴玉关就派人在酒坊附近寻找金无望,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他。

手下将金无望带到柴玉关面前,柴玉关若无其事地对金无望嘘寒问暖,问他找到了什么线索,同时仔细打量金无望的神色,很快察觉金无望神色有异,显是心中有鬼。

柴玉关深知金无望向来吃软不吃硬,对他用再残酷的手段拷打逼问,他也不可能屈服,但若对他晓之以恩,动之以情,只要他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无需旁人劝说,他就会吐露实情。

于是柴玉关和手下演了一出戏,手下揭穿金无望心中有鬼,定是要对柴玉关不利,柴玉关假装震惊,继而痛苦,不敢置信地问金无望,这是真的么。

金无望本就对柴玉关感激涕零,一直觉得柴玉关于自己,好似智伯瑶于豫让,刘玄德于诸葛孔明,见柴玉关似是被自己伤透了心,深觉自己实是一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混蛋,心下难安,迟疑许久,终于将实情说了出来。

柴玉关听说荆州城中竟然有这样两个惦记自己脑袋的高手,当即布下这个陷阱。这个计划里,假扮金无望的人是重中之重,柴玉关思虑再,还是将这差事交给了独孤伤。

独孤伤武功高强,始终对柴玉关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柴玉关要他杀人,他绝不犹豫,有人要对柴玉关动手,他第一个冲上来保护,他既是柴玉关手里最锋利的刀,也是柴玉关手里最坚固的盾。而且他不像金无望一样出身名门,他是个孤儿,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所以不怕别人用父母来威胁他。

独孤伤听到王怜花的话,本来苍白的面容,登时涨得通红,恨声道:“你怎然如此侮辱洒家!”

王怜花凝目看向独孤伤,隔了半晌,勾起嘴角,笑容竟然十分温柔,说道:“我就是敢。”又点了两个人,说道:“你们两个来挑柴玉关,也用挑活猪的办法挑他。”

在场众人无一不对柴玉关忠心耿耿,敬畏有加,哪怕要为柴玉关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他们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先前王怜花叫他们站起来,他们就站起来,如此乖巧听话,就是因为柴玉关在王怜花和贾珂手上,他们担心贾、王一人伤害柴玉关的性命,不得不从,至于他们自己的性命,反而不怎么被他们放在心上。这时见王怜花竟然如此侮辱柴玉关,人人脸色大变,怒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敢如此侮辱王爷,先把我们杀了!”

贾珂忍不住一笑,说道:“你们这般将生死置之度外,可真不像是柴玉关的手下。不如我现在就把柴玉关叫醒,问问他,是愿意被手下像挑活猪一样挑回去,还是愿意被我们割下脑袋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柴玉关刚刚说的那些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柴玉关只想脱困求生,被贾、王一人冷嘲热讽也不放在心上。

何况柴玉关平时总是教育他们,一个人狠时能狠,忍时能忍,才是真的厉害,韩信若是忍不了胯|下之辱,可能早就丢了性命,也就不可能成就霸业,名留青史了。柴玉关听到王怜花这一番话,心里再恼怒,再愤恨,应该也会选择受这挑猪之辱,日后再加倍奉还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已有决断。被王怜花指到的那两人拱手道:“谨遵阁下吩咐。”

翠挹间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当然没有扁担,柴玉关的几个手下到楼下找老鸨要扁担和绳子,老鸨虽然奇怪他们为何会要扁担,但见他们脸色难看,不敢多问,就让龟公去后院把扁担和绳子拿了过来,一并交给这几人。

几个手下先用绳子捆住独孤伤的手脚,独孤伤眼中几乎喷出火来,但是王怜花适才嫌他聒噪,给他喂了麻药,他全身不能动弹,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平时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的兔崽子,将他的手脚捆在了扁担上。

大伙儿捆好独孤伤,又来捆柴玉关,见柴玉关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浑不似平时那般威严可怖,气势慑人,渐渐放下心来,开始埋头苦干。

待得他们把柴玉关的手脚全都绑在扁担上了,抬头一看,就见柴玉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们,一双灰色的眼睛,寒光森然,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如果此时他眼睛里没有放灰色的玻璃片,挡住了他原本的绿色瞳仁,他的目光一定比现在还要可怕数倍。

众人连灵魂都颤抖起来,纷纷停下了手,颤声道:“王……王爷!”只这个字,似乎就耗光了他们全身的力气,说到最后,人人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

有人忍不住道:“属下等向来对王爷忠心耿耿,绝不敢对王爷无礼,只是这两人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就割下王爷的首级。我等迫不得已,只好听从这两人的吩咐,还请王爷原谅我等无礼冒犯。”

柴玉关想要去看贾珂和王怜花,但他身子不能动弹,贾珂和王怜花站的位置,又是他转动眼珠,也没法看到的,索性闭上眼睛,只当自己已经死了。

贾珂和王怜花见众人已将柴玉关捆好,便命那四人抬起柴玉关和独孤伤来,一行人离开春风阁,路上虽有几个看热闹的人,但大家瞧见他们这等阵势,觉得他们这伙人很不好惹,不愿自找麻烦,都站的远远的。后来离春风阁远了,街上几乎见不到行人,连看热闹的人也无,顺顺利利地回到了宅子里。

到了宅子,众手下将柴玉关和独孤伤放到地上,柴玉关和独孤伤同时松了口气,幸好没有遇到熟人,否则今晚的事传将出去,他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

王怜花一路上都很平静,平静的让贾珂心惊。

贾珂暗暗后悔自己先前说什么“从她手中骗来‘天云五花绵’和‘摄心催梦’。这两样东西再好,我也觉得它们太脏”,以致柴玉关说王怜花和这两样东西一样,本来就是脏的。如果自己没有开这个头,柴玉关一定也想不到这么说,都是自己不好。贾珂简直不敢想象王怜花听到柴玉关这么说,会是什么感受,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安慰王怜花,这时就想拉着王怜花去屋里说话。

王怜花却微微摇头,从怀中拿出一枚铜板,掷向柴玉关的昏睡穴,柴玉关眼前一黑,登时人事不知。

铜板从柴玉关身上滑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就在同时,柴玉关这些手下一个个翻身倒地,口吐白沫,毙命当场。独孤伤虽然手脚被绳子捆在扁担上,没法动弹,但同样口吐白沫,毒发身亡了,只是在临死之前,奋力扭头,狠狠向王怜花瞪了一眼,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恨。

几十个人转眼间横尸于地,厅中一片寂静,谁也没有出声。

贾珂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去看王怜花,就见王怜花仰头望着虚空,明明还是那副老头模样,贾珂却透过他那件塞满棉花的衣服,那张画着皱纹和老人斑的面具,看见了他原本单薄的身子,稚嫩的面容。

王怜花的手很稳,贾珂却觉得如果屋里也有一轮月亮,王怜花眼里的月亮一定在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