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章 第七十六章

王怜花等了一会儿,才见周伯通纵身而上,在屋顶上站定。他脸上时而露出欢喜之色,时而露出抗拒之色,眉头微微蹙起,目光看向虚空,竟似满腹心事。

王怜花头一回见到周伯通如此一本正经的模样,向下面瞧了一眼,暗道:“难道这三个人中,有人和一灯关系匪浅?”问道:“你怎的过来的这么慢?”

周伯通听到这话,仿佛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差点从屋顶上跳了起来,说道:“我……我刚刚在欣赏风景呢!”说到最后,脸上神色愈发古怪,眼巴巴地看着王怜花,却不说话。

王怜花见周伯通欲言又止,心下更加诧异,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周伯通摇了摇头,说道:“你的脸上干净得很。”说完这话,继续眼巴巴地看着王怜花,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跟王怜花说。

王怜花莫名其妙,却也懒得理会周伯通,说道:“你在这里看着下面这三个人,不必理会他们是死是活,但若他们逃出去了,你就把他们抓回来。我下去一趟。”

周伯通道:“只抓他们三个吗?另一伙人要是逃跑了,要不要我把他们也抓回来。”

王怜花不以为然地道:“抓不抓他们随你。”说着跃下屋顶,来到官兵之中,找到了一个长官模样的人,向他出示了皇上的金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长官见到金牌,自然不敢怠慢,说道:“回大人的话,那个手持弯刀的白衣老头,是日月神教的光明右使向问天,他就住在东边这家荷月客栈。

咱们兄弟奉命过来检查这些外地人的行李,适才来到荷月客栈,向问天正在大堂里坐着喝酒,听说咱们是来检查他们的行李的,便冷哼一声,说道:‘果然是边陲小国,这等无礼之事,都做得出来!

倘若我们不遵守王法,杀人生事,你们过来翻我们的行李,那也算是情有可原,可是我们来了兴州城以后,一直遵纪守法,没有杀人,没有生事,只因这当儿我们这些外地人来了兴州城,你们就把我们当成贼一样提防,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你们西泥国的强盗作风吗?

嘿,我童化金虽然只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但若今天任由你们欺负到我的头上,此事传将出去,我哪还有见人?’

向问天说完这话,举起酒碗,将碗中的酒饮尽,然后将酒碗向我们掷过来。他武功好高,动作好快,酒碗来势迅捷,我们闪避不开,一个酒碗,就砸伤了我们三个兄弟。他听到那三个兄弟的惨叫声,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朗声劝说大家和他一起揍我们一顿,好让皇上知道,武林中人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

那些武林中人知道我们要检查他们的行李,心里本就憋着一股气,那向问天又很会蛊惑人心,不止当时待在荷月客栈里的武林中人,还有当时在荷月客栈附近的武林中人,听到了他用内力送出的那一番话,登时群情汹涌,许多人纷纷喝骂,说不能被朝廷如此欺负,就要跟着向问天一起狠狠地揍我们一顿。

还有人说要把我们通通杀了,好让皇上知道,虽然皇上贵为天子,但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由皇上随心所欲地处置。

我见这些人声势汹汹,便知事情有些不妙,急忙派人去通知附近‘一品堂’的兄弟。谁知不等‘一品堂’的兄弟过来,突然有一伙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站在荷月客栈的门前,向向问天瞧了一眼,其中一个瘦小的汉子喝道:‘向问天,果然是你!’

一个姑娘满脸恨意,说道:‘你这恶贼当年就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杀死了我爹我娘的,你的笑声,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你要假扮别人,怎的不先改掉你的声音?’一个妇人说道:‘别跟他啰嗦!姓向的,你杀死我丈夫,今天我就要你血债血偿!’一个汉子叫道:‘跟这恶贼不必讲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啊!’

他这句话一说完,便有许多人自人群中冲了出来,叫嚷着要向问天为那些命丧在他手上的英雄侠士偿命,加起来得有一百余人。向问天见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嘿的一声,又从桌上拿了一个酒碗,给自己斟了一碗酒。

不等他端起酒碗,那长方脸蛋的青年就走了出来,朗声道:‘向前辈请了,你独酌无伴,未免寂寞,我来陪你喝一碗酒。’然后向向问天一揖,坐了下来,拿起酒坛,给自己斟了一碗酒,举起酒碗,说道:‘请!’便将这一碗酒喝了个干净,将酒碗放到桌上,赞道:‘好酒!’

那圆脸蛋的青年走了过来,说道:‘大师哥,他是魔教的光明右使,师父若是知道咱们和魔教的人喝酒,定会重重地责罚咱们的。’向问天道:‘不错,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和我坐在一起,定会受我连累,我看你们还是快点走吧。’

那长方脸蛋的青年说道:‘六师弟,师父从前一直教导咱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位向前辈只有自己一人,他们却有二三百人之众——’他说到这里,人群中有个少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们只有一百一十八人,哪有你说的‘有二三百人之众’!’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人群中又有人‘嘿嘿’一笑,说道:‘二三百人之众?你们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这次一共来了五六百人,可都是为了将向问天斩成肉酱来的!两个小娃娃,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我们和你们无冤无仇,不愿伤害你们,但若你们再不滚蛋,休怪我们将你们一起剁成肉酱!’

那长方脸蛋的青年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跟那圆脸蛋的青年说道:‘——他们人多欺负人少,岂是英雄所为?”然后向众人扫了一眼,说道:“我既已喝了向前辈的一碗酒,自当为他抵御强敌,谁若是动姓向的,得先把令狐冲杀了不可。’又看向那圆脸蛋的青年,说道:‘六师弟,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你没喝过向前辈的酒,不必蹚这趟浑水。’

向问天笑道:‘好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纵使向某今天死在这里,能在死前遇到你这个好兄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说着拎起酒坛,给令狐冲斟了满满一碗酒,然后端起自己的酒碗,说道:‘小兄弟,咱们干一杯!’

令狐冲端起酒碗,便要喝酒,那圆脸蛋的青年突然拿起一个酒碗,放在面前,然后拎起酒坛,给自己也斟了一碗酒,笑道:‘你们两个喝酒,怎的不带上我?’令狐冲道:‘六师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儿打起来,说不定糊里糊涂就会送了性命。你何必插手。’

那圆脸蛋的青年嘻嘻一笑,说道:‘大师哥既然决定跟这位向前辈同生共死了,咱们做师弟的,怎能在旁边干看着?大师哥,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讲义气吗?’令狐冲摇了摇头,忽然一笑,说道:‘好!咱们三人便干了这碗酒!’说着仰起头来,咕咚咕咚地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向问天和那圆脸蛋青年也是如此。

三人一齐将酒碗放到桌上,然后走出荷月客栈,这些人就将这三人包围起来,然后从四面八方扑了上去。我们想着这些武林中人,各个桀骜不驯,十分难缠,尤其他们刚刚听了向问天的话,都已生出大逆不道的心思,不如让他们先在这里打一场,等他们打完了,咱们再一拥而上,把他们通通拿下。”

王怜花默不作声地听着,只觉自己见过的人里,就数这个毫无来由地为向问天出头的令狐冲,脑袋最有问题,连将自己对养女的龌龊心思嚷嚷的人尽皆知的武三通,也比不上他疯疯癫癫。

王怜花瞧了这长官一眼,心想:“他不是在骗我吧,这世上真有这样的傻子?”但见站在这长官周围的七八个官兵的脸上都毫无异色,便知这长官说的事情虽然十分匪夷所思,一般人无法理解,但确实是真的。

王怜花向向问三人瞧了一眼,透过黑压压的人群,隐约见到向问天和一男一女斗得正酣。

向问天一把弯刀在手中舞动,劲风呼呼,声势威猛,刀锋青光闪动,幻出点点寒光,在他的身周连成一片。那一男一女不敢硬接,在向问天的刀锋下东蹿西钻,但听得喀一声响,向问天手中弯刀劈向那妇人的脑袋,那妇人的脑袋登时一分为二,宛如一个被刀劈成两半的西瓜,从中裂开,露出里面惨白的大脑来。

那男人见那妇人如此惨状,恨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叫道:“向问天,纳命来!”向问天嘿的一声,呼呼两刀,砍死身旁两人,弯刀的刀尖勾住那两人的尸体,向前一送,那两具尸体一起倒向那男人。那男人急忙避开这两具尸体,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向问天弯刀已至,砍下了他的脑袋,笑道:“现在就让你们夫妻团圆!”

王怜花见向问天越战越猛,心想这些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是他们武功和向问天相差实在太大,经验更是远远不如,向问天想要逃跑,他们未必拦得住,心念一转,想起公孙止用来对付贾珂的渔网,当下便吩咐几个官兵找来几张渔网,交给了周伯通,说道:“这几张渔网给你,倘若向问天他们逃跑了,你就用渔网把他们罩住,然后把他们拽上来。”

周伯通还是头一回听说这种抓人的法子,大感有趣,暂时将练武功的事抛诸脑后,接过渔网,在屋顶上练起了撒网。

虽然周伯通从来没有撒过渔网,但他从前在家的时候,见过别人撒网捕鱼,想着那人的动作,撒了几次网,便掌握了撒网的精髓,于是拿着一张渔网,站在屋顶上,等着向问天三人过来自投罗网。

待得见到向问天瘫坐在地,似是中镖受伤,周伯通暗道:“不好,不好!那两个小子武功差劲得很,就他武功还算不错,现在他受了重伤,那两个小子哪是这么多人的对手!他们三个若是死了,我这张渔网用来捕谁?”便想跃下酒楼,助向问天三人逃出包围。

但他随即转念,又想:“对了,我刚刚问师父,那一伙人若是逃跑了,我要不要把他们也抓回来,师父说这件事我自己决定。若是他们三个死了,我就用渔网把那一伙人捞上来。下面这么多人呢,我这几张渔网怎会没有用武之地!”

周伯通拿着渔网,正自欢喜,自己这次可有的玩了,蓦地里见向问天纵身跃起,抱起令狐冲,踩着众人的脑袋向前疾奔。

周伯通大喜,暗道:“原来这老小子身上的伤是装的,装的好!”他全神贯注地瞧着向问天,找准时机,便将渔网在向问天前进的路上撒了下去,果然将向问天和令狐冲罩在了网里。

周伯通知道向问天和令狐冲身上都有兵刃,自己这张渔网不过是张普通渔网,用兵刃在上面轻轻一划,便能将渔网割破,破了的渔网,自然就没法留住向问天和令狐冲了,于是打算手上多用几分力气,赶在向问天和令狐冲割破渔网之前,将他二人提上来。

周伯通将渔网向上一提,耳中忽然传来细若游丝的声音:“慢慢来。”竟是王怜花的声音。

王怜花将渔网交给周伯通以后,就离开了酒楼屋顶,周伯通也不知他去了哪里,耳中这道声音虽然很轻,但清清楚楚,就是王怜花的声音,可是他是在哪里说的话?

周伯通四下张望,始终没有找到王怜花,知道他是在很远的地方说的话,心想:“这一定是我师哥从前说过的失传已久的传音功夫,想不到师父竟然会这门功夫!好极,好极,这门功夫,我一定要学!等我学会了这门功夫,就可以用它装神弄鬼,捉弄别人玩了!”同时收回了手上的大部分力气,好让渔网缓缓上升。

向问天用弯刀去割渔网的时候,周伯通站在屋顶上,看得清清楚楚。他心里着急,寻思:“这渔网可不结实,他一刀划下去,就网破鱼走了,我还怎么玩?”随即想起屋顶上还有几张渔网,心想:“他们若是把我这张渔网割破了,我就再拿一张渔网捕他们。这次我定要先点住他们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