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何向叶翔走了过去，离着有三步远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他当然可以再靠近一点，但他担心叶翔会突然暴起，给他一剑，就像他刚刚对石群做的那样。

小何道：“极乐童子过来了？”

叶翔摇摇头，说道：“没有。”

小何道：“叶翔，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被极乐童子骗了？或许他根本不是极乐童子。”

叶翔道：“他不是极乐童子，又能是谁？”

小何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他如果真是极乐童子，就不该这么久都不下来。”

叶翔看着他，忽然笑了，说道：“小何，你是害怕了吗？你后悔刚刚杀死丁典了？”

小何听到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更加觉得有鬼趴在他的背后，朝他的后颈吹气，心想：“我当然后悔了，如果我没有对丁典动手，那妖怪又怎会缠在我的背上？”

叶翔见小何身子发抖，只道小何是后悔自己杀死了丁典，断了他们的后路，心中好笑，说道：“如果你不杀死丁典，丁典从山上下来，定会立刻去找王怜花，王怜花有了防备，极乐童子哪还会有得手的机会。

你杀死了丁典，没有丁典去告密，王怜花只会被咱们蒙在鼓里，只要极乐童子肯下山杀他，咱们就有机会，看到王怜花的死。无论从哪方面讲，你都应该杀死丁典。小何，我还以为你为了高老大，愿意做任何事情呢。”

小何心中暗恨：“是啊，我为了高老大，愿意做任何事情，这却成为你们用来害我的利器了！”

叶翔笑了笑，说道：“你何必在这里胡思乱想。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拼的不是速度，而是耐心。我觉得咱们可以再等一会儿。”说着坐到石头上，伸手一指旁边的石头，上面放着一包肉干，还有一坛酒，问道：“要来点吗？”

小何看到这包肉干和这坛酒，登时浑身寒毛直竖，想起石群刚刚递过来的那包肉干，想起那个故事里，那个要老四吃了自己的妖怪。

小何忍不住手握成拳，手心上全是冷汗，忽然一笑，说道：“叶翔，你在这里待得不无聊吗？不想做点有意思的事吗？”

叶翔笑了，问道：“你想做什么事？”

小何微笑道：“男人做的事。”

他走到叶翔的面前，俯下身去，左手穿过叶翔腋下，搂住叶翔的身子，右手搂住叶翔的脖颈，手指轻轻抚摸叶翔后脑勺上的头发。

叶翔当然没有推开小何。

他们两个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如今四下无人，只有他们两个，他再推开小何，倒显得装腔作势了。

小何缓缓靠近叶翔，藏在衣袖里的刀片，也已经被他握在右手之中。

两人越来越近。

叶翔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小何将嘴唇贴到叶翔的嘴唇上，第一反应是，叶翔的嘴唇是暖的，和从前一模一样。

小何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迟疑：“他真的已经死了吗？如果他已经死了，他的嘴唇为什么还是暖的？难道刚刚那几个人骗了我？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除了我们四个和极乐童子之外，绝不可能有人知道，丁典已经被我杀死了，更不可能有人知道，我们已经背叛王怜花了。他们只会把我们当成同伴，即使在山下看见了我们，也不会故意演这一出戏给我看的！”

小何心中迟疑不决，就忘了亲吻的事。

叶翔却没有忘，奇道：“你怎么一点动作都没有？突然变成木头了吗？”说罢，抓住小何的肩膀，将舌头伸了进去。

小何突然恐惧起来：“他是鬼魂，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会不会直接把我的肠子掏出来？”待要推开叶翔，突然眼前一花，只见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来到树林，就在叶翔身后，也不见他脚下移动，顷刻间就越过了七八株大树。

这人的大半张脸都被树枝遮挡，但是露出的下半张脸，小何实在太熟悉了，清清楚楚便是已死的石群。而且不是已经被大火烧成焦骨的石群，是面容和生前一模一样，身上没有一点伤痕的石群。

小何吓得身子发颤，再也顾不上心中的纠结，拇指和食指夹住刀片，使劲划了一道，便将叶翔的脑袋割了下来，同时吐出了叶翔的舌头。

叶翔的身子失去了脑袋，向后倒去，“咕咚”一声，从石头上摔了下去，落到了雪地里。

小何满身满脸都是鲜血，黏黏腻腻，腥气刺鼻。眼见石群越来越近，他哪里顾得上身上的鲜血，抓起叶翔的脑袋，向石群砸去，然后转身没命地奔逃，生怕稍慢一点，就被身后的石群抓住了。

小何又慌又急，又惊又惧，刚一逃出树林，就摔了一跤，连忙跃起，回头一看，见石群已经不见踪影，只有叶翔的无头尸体，静静地躺在雪地里，他的脑袋离他并不算远，脸上沾满了鲜血，神情十分震惊，舌头伸了出来，保持着和小何接吻时的模样。

看不见石群了，小何也不再奔逃，一颗心怦怦乱跳，心想：“刚刚那是什么东西？是妖怪吗？还是石群？是了，石群早就已经死了，我看到的石群，应该是他的鬼魂，鬼魂能活第一次，当然就能活第二次。”

他向叶翔的尸体瞧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想：“石群能复活，叶翔当然也能复活。他们都能活过来，那我现在杀死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正想到此处，忽听得身后有人叫他：“小何。”似乎是石群的声音。

小何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转头，可是身后只有一株株大树，哪有人啊？

他心中更加害怕，回过头来，只觉面前似乎多了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低头一看，就见右前方有一块石头，石头上竟然放着一个拆开的油纸包，上面放着七八块鹿肉干。

小何忍不住“啊”的一声惊呼，向后退了一步。

鞋底一落到地上，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你不饿吗？不吃点东西吗？”竟然还是石群的声音。

小何急速转身，身后还是空无一人，雪地上也只有他和刚刚离开的孟星魂的足印，再没有第三个人的足印了。

小何浑身发抖，直接跪倒在地，颤声道：“石群！石群！你放过我吧！你早就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你不要听那妖怪的话来害我！不要来害我！”

那声音又在他身后道：“好啊，小何。你吃一块肉干吧，你吃完了，我就不跟着你了。”

小何听到这话，更加坚信这包肉干就是妖怪的肉，石群和叶翔问自己要不要吃肉干，就是要自己吃下妖怪的肉，然后和他们一样变成妖怪的傀儡，拼命摇头：“不，不……”挣扎着想要逃跑，但是双腿不听使唤，连站都站不起来，更不用说逃跑了。

那声音又在他身后道：“小何，你真的不吃一点吗？”这竟是叶翔的声音。

小何浑身发抖，下意识地捂住脖子，颤声道：“叶翔，叶翔，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你不能跟石群一起害我。叶翔……叶翔，你放过我吧，你让我走吧。叶翔，我一定好好安葬了你，你让我走吧。”

叶翔的声音道：“好啊，你把脑袋留给我，我就让你走。”

小何紧紧捂着自己的脖子，说道：“不，不，石群的脑袋留给你，你就别要我的脑袋了！”

叶翔的声音道：“那怎么行。和我成亲的是你，不是石群，你不把脑袋留下，我和谁接吻呢？小何……”

小何浑身抖如筛糠，简直快要晕过去了，忽听得树林外传来一道声音：“小何？你在做什么？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是孟星魂的声音。

小何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样，奔到孟星魂面前，抓住孟星魂的手，惨白着脸，颤声道：“小孟，你救我！”

孟星魂和小何一起长大，还从没见过小何吓成这样，一股凉意自心底直冒出来，他抓住小何的手，问道：“小何，发生什么事了？叶翔呢？”

小何心中一凛，暗道：“你们都是那个妖怪的人，你怎会看不出来，叶翔和石群都缠在我的身边？小孟，我就知道你靠不住，你果然还是选择帮妖怪害我了。”

小何想到自己费尽心血杀死了叶翔和石群，两人前脚刚死，后脚又来找自己，可见自己对付他们的办法，根本不能奏效，不由得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去费心思琢磨如何杀掉孟星魂，只想跑回营地，去找少林寺的高僧，或是全真教的道士，求他们帮自己摆脱这个妖怪。于是伸手一指树林，啜泣道：“叶翔在那里。”

孟星魂适才见小何全身鲜血淋漓，就疑心叶翔已经遭遇不测，这时见小何哭了起来，便知叶翔真的遭遇不测了。

他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连呼吸都忘记了。

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容和冷静，仿佛随着这一口空气，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他问道：“是谁杀死的叶翔？”

小何不假思索地道：“极乐童子。”

孟星魂大吃一惊，问道：“极乐童子？他为什么要杀死叶翔？”

小何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