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白衫女子听到落地之声,嘻嘻一笑,说道:“总算都倒下了。”说着站起身来,重新点亮周围的几盏油灯,伸手在一块岩石之旁按了一下,只见眼前一块石板缓缓升起,露出了一个大洞。

那白衫男子拿起一盏油灯,顺着石阶,从洞中钻了进去,转眼之间,便已出现在木婉清和段誉身边。昏暗的灯光之下,只见木婉清和段誉伏在地上,在他们身边,是一地铁蒺藜,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王怜花也钻进洞中,洞中甚是狭窄,走上两步,迎面就是一排石阶。他顺着石阶,来到地道,毫不犹豫地走到木婉清身边,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虽然他对木婉清讨厌之极,但对他而言,女人总比男人看着可爱一点,木婉清当然也比段誉看着可爱一点。

那白衫男子见王怜花直奔木婉清,倒也没有异议,伸手抓住段誉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段誉人在半空之中,身上无法动弹,偏脸上血流不止,遮住了视线,害怕之极,心想:“原来旁边一直有人,我和婉妹竟然没有发现。唉,真不知他们会怎么对付我们。他们眼下不杀我们,大概是想要拷问我们,我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可是之后呢?不知他们会不会杀我们?”

随即想起突然失踪的小公子和黄伯流来:“也不知黄老伯和萧兄究竟是被这些白衣老兄带走的,还是被恶鬼带走的。我倒希望他们也是被这些白衣老兄带走的,毕竟这些白衣老兄如何厉害,也都是人,说不定能跟我们讲讲道理,恶鬼绝无可能跟他们讲道理。

这些白衣老兄既能躲在这条地道的旁边偷看我们,那条地道的旁边,说不定也有这样一个藏身之所,藏身之所里面,也躲着几个白衣老兄,他们见我们四人离得太远,就离开藏身之所,来到石道,将黄老伯和萧兄带走了。”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吹气之声,突然之间,眼前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了。

段誉知道这是有人将地道里的灯熄灭了,心想:“这些白衣老兄吹灭灯烛,显然是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不知他们带我们去哪里?是要将我们带回他们的据点,交给他们的老大,对我们详加拷问吗?”

一路上段誉什么也瞧不见,只觉他们走上一段路,便向下降。但下降不久,又钻入了一条石道,眼前渐渐明亮。段誉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打量四周,原来他们来到了一间石室,站在他身旁的三个人,都和他先前遇见的那几个白衫人一个打扮。

段誉心中一动:“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了。王公子如今也在他们手上,不知是不是也被他们关在这里了?若是如此,我和婉妹倒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想到这里,不由高兴起来,随即想起他和木婉清如今身中毒药,动弹不得,自顾尚且不暇,何况是救人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什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两个白衫人,脸上也戴着青铜面具,昏暗的灯光映在他们的青铜面具上,反射出淡淡的冷光来,映在四面的石壁上,也反射出淡淡的冷光来,这两道淡淡的冷光,落在他们身上,显得他们颇有惨淡之意。

段誉瞧见他们,不由大为好笑,寻思:“倘若我先前没有在入口见到那几位白衣老兄,现下先是被毒针刺到,又被人提了起来,如今身子不能动弹,陡然间见到这几位白衣老兄,定会以为自己已经过世,如今身在地狱,这几位都是地狱中的鬼差,是来带我和婉妹去哪一层地狱的,那不得吓一大跳吗?”

只听一个白衫人说道:“你们回来了。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那提着段誉的白衫男子说道:“是从上面过来的,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没来得及问呢。”

另一个白衫人道:“他们是从上面来的?今天守在上面的人是谁?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那白衫女子道:“好像是王何智,我一会儿就去看看。”

段誉暗暗叫苦,心道:“那几位白衣老兄,都被婉妹杀死了。他们见到那几位白衣老兄的尸体以后,定会来找我和婉妹报仇吧!我和婉妹如今不能动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还口之力都没有,难道我们真要死在这里了?”

那提着木婉清的白衫男子突然问道:“你们两个是过来做什么的?”

那两个白衫人对视一眼,虽然他们脸上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但段誉还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们有些古怪。

一个白衫人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我们是来找你的!”

段誉听这白衫人语气古怪,更是奇怪,心想:“他们不是同伴吗?他跟同伴说话的语气,怎会如此古怪?”

那提着木婉清的白衫男子问道:“找我做什么?”

那白衫人正待回答,忽然向段誉瞥了一眼,说道:“咱们还是先把他俩关进地牢,再说其他事的吧。”

那提着木婉清的白衫男子点头道:“也好。”

段誉心想:“不知这位白衣老兄,要说的是什么事?最好是他们的老大,终于决定改邪归正,将被他们抓起来的人,通通放走了。”

不过一会儿,一行人穿过铁门,进到一间石室。

段誉见室内放着两个大铁笼,四个人分别坐在这两个铁笼里,神情僵硬,一动不动。若非他们的皮肤与常人无异,段誉都要以为,这四个人,其实是木头雕成的人像了。

那白纱女子打开两只铁笼,将他关在左边这只铁笼里,将木婉清关在右边这只铁笼里。

段誉没法移动身子,只能伏在铁笼里,眼看那几个白衫人锁上铁笼的门,一齐离开石室,他才开始打量这间石室。

他见对面这只大铁笼,模样十分眼熟,微一沉吟,便想起来,去年有人给皇伯父送了一头狮子,那头狮子就是用这样的铁笼关的,心道:“他们就用关狮虎的铁笼来关人,当真岂有此理!”

随即想起当年他去中原寻找母亲,江湖经验太少,有一日误入那座强盗聚集的饿虎岗,想要吃饭,却被饭馆老板抓了起来。那老板打算将他剁成肉馅包包子,幸亏慕容复去饿虎岗中办事,下山时瞧见了他,觉得他有趣,就向饭馆老板买下了他,他才得以幸免于难这件事。

当日的情形与今日的情形何其相似,段誉明知不可能,还是不自禁地斜眼看向铁门,期盼慕容复会推开这扇铁门,将他们带走。

正看得出神,忽听得当的一声轻响,有人用钥匙打开了铁门。

声音入耳,段誉一颗心怦怦直跳,心想:“难道……难道是他来了?他真的来救我了?”

霎时之间,心中欢喜、满足、激动、紧张、惊讶诸般情绪纷至沓来,段誉屏气凝神,一口气也不敢呼出去,就好像来人是花瓣上的一滴露珠,只要他将这口气呼了出去,来人便会如露珠从花瓣上掉下来一般,在门后消失不见了。

须臾间铁门打开,门外走来一人,刚一进屋,便将铁门关上。

只见这人身穿白色长衫,脸戴青铜面具,原来也是一个白衫人。

段誉好生失望,心想:“原来不是他!”随即安慰自己:“即使他真会来救我,也不可能我前脚刚被那些白衣老兄抓住,他后脚就来找我了。若是如此,他岂不是一直跟在我身后?他若在我身后,刚刚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我中了那些白衣老兄的算计,却不过来帮我呢?”

那白衫人从袖中取出一粒石子,放在右手拇指上,右手中指往石子弹去。

嗤的一声轻响,石子从两根极粗的铁条之间飞进铁笼,击向第一个人的胸口,弹了起来,撞在铁笼子的栏杆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同时折返回去,击向第二个人的胸口,然后弹了起来,击向段誉身后的石壁,当的一声轻响,石子弹回铁笼,撞在栏杆上,最后落在段誉身边。

段誉从前见过别人弹指发石,点人穴道,但如这白衫人一般,用一粒石子,点中两个人的睡穴,他却还是头一回见到。

要做到白衫人这一招,不仅得在弹指发石这一道上,到达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的境界,还得对人体穴道的位置十分了解,对石头的运动轨迹十分清楚,唯有如此,才能用一粒石子,点中两个人的睡穴,同时没有伤到这两个人一根毛发。

段誉心下叹服,寻思:“这位白衣老兄好厉害。倘若这些白衣老兄之中,能有一小半的白衣老兄,都如这位白衣老兄一般厉害,那么王公子栽在他们手上,倒也不足为奇了。只是我们已经中了他们的毒药了,他干吗还要点我们的睡穴?”

段誉只道那白衫人见他伏在地上,没法用石子击他睡穴,一会儿就会将手伸进铁笼,将他翻过身来,正面朝上,然后点中他的睡穴。

谁知那白衫人并不理他,转过身去,又取出一枚石子,但听得嗤的一声轻响,那枚石子也穿过铁笼,弹了几下,点中连同木婉清在内的三个人的睡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