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还有一人点头道:“并且当时爷的神情一定十分的可怕,不然那船夫哪来得及抓住爷的脚腕!”

突然之间,四下里一片寂静。这些仆人不约而同地谁都不出声,人人面面相觑,脸上神色古怪之极。贾珂名满江湖时还不到六岁,后来又做下了那么多轰动江湖的事,大家都觉得他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无论多么棘手的事情,他都能轻易解决,哪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去自尽?

众人心下又惊讶又茫然,只听得不远处那些人在洗鱼身、刮鱼鳞,剖鱼腹,切鱼肉,发出热闹之极的声音,想起贾珂自尽未遂一事,只觉这些声音实在可笑。

忽听得一个人轻轻地咳嗽一声,说道:“咱们得把这件事告诉花爷。”

另一人赞同道:“我想也是。花爷一定不知道爷已经气成这样了。不然……不然他怎么会做这一桌全鱼宴来继续惹爷生气呢!”

贾珂自然不知他已被大家认定是连自杀都成功不了的可怜鬼了。适才他飞身而起,手上运力,将那些石头重重地扔进湖中,石头激起了两米多的水花,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这冰冷的湖水浇了他一头一脸,也将他满腔的怒火浇息了大半。他浑身发冷,形容狼狈,何况脸上满是水珠,面具直往下掉,索性抹了把脸,打道回府了。

哪想刚回到家,他就遇见了白飞飞。他瞧着白飞飞那张清丽绝俗的脸庞,立时想起王怜花在原著里亲过白飞飞的脸颊,他那本已熄灭大半的怒火,噌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白飞飞瞧见贾珂的模样,“啊”的一声,惊呼出来,跟着迎了上来,从怀中拿出手帕,递到他面前,柔声道:“贾公子,用这手帕,擦一擦脸上的水吧,不然多难受啊。”

贾珂瞧着白飞飞眼中的柔情脉脉,明知这是假的,心中还是止不住地生出一股恶意,寻思:“既然你不仁,那我也不义。我倒要看看,到时咱俩谁身边的女人多!”于是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做了,心中会生出几分快意来,谁知手帕在脸上揉搓几下,将他脸上的水擦干净了,但他心上的水,却是有增无减。

既然得不到快慰,贾珂也懒得去搭理白飞飞了,将手帕还给她,随意地道:“多谢!”便绕过她,大步走回屋去。

他的衣服皱巴巴地捆在身上,水珠顺着衣角不住流下来,按说他应该立刻将衣服换下来,但是他夏天的衣服都挂在卧室里,想到卧室里的那座玉像,他恨不得用炸|弹将整间卧室炸成废墟,如何愿意去换衣服?于是去了书房。

他坐在椅上,眼见墙上挂着王怜花亲手画的画,写的诗,架上摆着王怜花亲手做的扇子,烧制的花瓶,雕刻的翡翠森林,桌上摆着王怜花亲手做的金丝楠木笔筒,雕刻的他俩的玉像,甚至先前自己罚他默写的狼来了的故事,就压在一本书的下面。

这里每一处都是他和王怜花相爱的痕迹,可是如今王怜花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爱他了。不然王怜花怎么会到现在都不来找他?

贾珂气忿忿地站起身来,躺倒在沙发上,想要睡一会儿,却又睡不着,于是坐起身来,叫丫鬟拿来两坛烈酒,想要借酒消愁,然后躺倒在沙发上,气忿忿地闭目养神。

过不多时,贾珂听到脚步声响,睁眼一看,却见白飞飞盈盈走了进来,手上拿了两只翡翠杯,两大坛梨花酒,轻轻地放在桌上。

贾珂转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心道:“他妈的,你怎么这般阴魂不散!”然后站起身来,微微笑道:“秦姑娘,你既住在我家里,便算是我的客人,这种伺候人的活,哪是你该做的?”又皱起眉头,看向门外,说道:“瑶露那丫头呢?怎的这般偷懒?”

白飞飞柔声道:“贾公子,你别怪瑶露姐姐。刚刚她听了你的吩咐,去酒窖取来这两大坛酒和两只酒杯,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她的衣服挂在了门上,偏她没有发现,刺的一下,衣服就破了个大洞。也是巧了,当时我正好经过那里,见她的衣服破了,不好出来见人,就接过这两大坛酒和两个酒杯,替她送过来了。”

贾珂笑道:“原来是这样。秦姑娘,多谢你了。”

白飞飞低下头去,说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

贾珂看着这两只翡翠杯,一只是他惯用的,一只是王怜花惯用的,于是问道:“这两只酒杯呢?也是她拿的?”

白飞飞道:“也许是吧。”顿了一顿,突然脸上一红,问道:“贾公子,难道你以为……你以为这两只酒杯,其实是我拿的?”

贾珂笑道:“秦姑娘,你当真多虑了。我只是奇怪,明明我这里只有一个人,瑶露干吗拿两只酒杯给我。”说着拿起王怜花那只酒杯,放进抽屉里,又找出一只茶杯,放到桌上,他自己坐在沙发上,笑道:“我素来不喜欢在书房里饮酒,这里没有多余的酒杯,姑娘可要和我饮一杯?只是得委屈姑娘用茶杯了。”

白飞飞嫣然一笑,说道:“我虽不善饮酒,但略饮几杯,倒也可以。既然贾公子有如此雅兴,那小女子也恭敬不如从命了。”便坐在贾珂右手边的沙发上。

贾珂打开酒坛,斟了满满两杯酒。酒水透明清冽,盛在翡翠杯中,犹如一面滴翠的青旗,其上漂着几朵白色的梨花花瓣,酒水一晃,香气扑鼻,好似行于梨花林中,当真是白居易那句“红袖织绫夸柿蒂,青旗沽酒趁梨花”。

贾珂举起酒杯,笑道:“请了!”说着一饮而尽。

白飞飞也喝了一杯,然后拿过酒坛,又斟了两杯酒。

酒过三巡,白飞飞双颊晕红,更显娇艳,笑道:“贾公子,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怎么不去换一件衣服,不难受吗?”

贾珂拿起酒杯,微微笑道:“不会啊,我觉得这样很好。”

白飞飞道:“今天虽然很热,但是在夏天得伤寒的人也不少,我看你身上都是水,真担心你会着凉。”突然间脸上晕红,低下头去,说道:“不……不……我是说,我想王公子一定会担心你着凉的。”

贾珂没有说话,斟了杯酒,自己喝了。

白飞飞看向贾珂,咬住嘴唇,轻轻地道:“贾公子,你生我的气了吗?”

贾珂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白飞飞羞涩一笑,轻声道:“我真怕你烦我多管闲事。”

贾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白飞飞道:“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是和谁置气了吗?是和王公子吗?说起来,我今天一直没见过王公子,也不知他去哪里了。”

贾珂瞧着门口,眼光中露出嘲讽神色,嗤笑道:“这世上有这么多美女,便是什么地方没有美女,他也可以自己造几个出来,他哪里去不得?”说完这话,“嘿”的一笑,继续道:“他愿意去哪,他就去哪,我管不着他,也不想管他。秦姑娘,你提他做什么?真是扫兴!”然后拿起酒坛,咕嘟咕嘟地一饮而尽,然后“咚”的一声,放到桌上。

那孩子和众仆人分开,一路跑到厨房。

厨房里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那孩子好不容易挤了进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王怜花。

但见王怜花站在一张桌子前面,桌上摆着一只空的瓷盆。一个小厮走到他左手边,双手抓着一条鲤鱼,王怜花问道:“这是什么?”

那小厮道:“水煮鱼。”

王怜花“嗯”了一声,右手抓住鲤鱼的鱼尾,向上一提,与他双眼平齐,然后松开手,那条鲤鱼直直落了下去,同时左手握刀,向鲤鱼削去。只听得嗤嗤之声响起,刀光已然连成一片青影,随即王怜花放下刀来,跟着“当”的一声轻响,一条完好无缺的鱼骨头落在桌上。

那孩子睁大了眼睛,心想:“咦?怎么只剩下鱼骨头了?鱼肉呢?”随即发现桌上那只空空的瓷盆,现已装满了白花花的鱼肉。显然是王怜花以极块的刀法,在鲤鱼掉下去的这一两秒种,将鲤鱼身上的肉都片了下来。

那孩子只觉王怜花这一招,可比街上那些卖艺的人厉害多了,心下极是激动,忍不住拍手鼓掌。

王怜花听到鼓掌之声,眉头微皱,心想:“贾珂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时间如此紧急,怎么还有人再看热闹!”扫了一眼,没看见鼓掌的人是谁,于是收回目光。

那小厮连忙拿起瓷盆,收走鱼骨,放在桌上。

又一个小厮端着一条热气腾腾的鲤鱼,向王怜花走来。

这条鲤鱼已经去掉了头、脊骨和腹腔,先用葱段、姜块、绍酒、精盐稍一腌渍,然后放在锅里用旺火蒸了六分钟。

那小厮说道:“爷,这是宋嫂鱼羹。”

王怜花换了一把刀,拿来一只铁盘,将这条鱼抓到铁盘上,然后手起刀落,快得看不见刀身,很快就将这条鱼切成细细的鱼丝。

那小孩又忍不住拍手叫好。

王怜花循声看去,终于瞧见小孩,将刀放下,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那小孩听到这话,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但他早把莫管家吩咐的告诉王怜花贾珂回来了这件事置之脑后了,一时之间,竟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几下,突然间灵机一动,想起了刚刚听到的话,大声道:“花爷,爷自杀了!”

这句话真如雷轰电掣一般,落入王怜花的耳中。

在这一瞬间,他脑中变得空洞洞的,似乎整个世界忽然就死了,他自己也跟着死了,他想要放声大哭,却哭不出来,因为他的眼睛也死了,所以他眼前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的每一寸皮肤也都死了,所以他浑身都茫茫然的,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一颗心破开他死去的躯壳,发出了尖锐的疼痛。

他听见耳边有人尖叫,却和他离得很远,远到似乎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

众人陡然间听到噩耗,皆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向王怜花,见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眼中光彩全无,脸上血色消失,整个好像僵尸一般,更是吓了一跳。

有人伸手去拍他,说道:“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