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贾珂寻思:“我就知道我一不在家,你这小混蛋就无法无天,把我叮嘱你的话都抛诸脑后了!”随即转念,又想:“我在苏州待了好几天了,明天须得去找李湛,设法让他松口,同意我回杭州。”然后看向信笺,微微一笑,寻思:“哼,你这个小混蛋,等我回家,定要好好打你的屁股,谁叫你把老公的话通通当成了耳旁风!”

只见王怜花写道:“老子还在被子旁边摆了一圈你的玉像。这样一来,每次老子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上百个你,还有一个超大的你,站在旁边守着老子。嘿,所以你也不要太生气了,老子虽然没有按时吃饭,也没有按时睡觉,但是每天都按时想你,比一百遍还要多上二三十遍。怎么样?老子对你好吧?”

贾珂心中酸酸的,甜甜的,看着信笺,却什么也没看下去,就这样笑了半天,才继续读下去:

“你说你要给我惊喜,那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的玉像马上就要雕成了,我可想要你当第一个看见玉像的人。

还有啊,你给我准备了惊喜,但是我这里可没有惊喜要给你。我思来想去,决定跟你说一件喜事好了。你可知道杭州城的百姓,现在都怎么称呼你相公吗?”

贾珂先觉担忧,寻思:“难道我这几天不在杭州,怜花又闯祸了?”随即又想:“怜花若是闯祸了,应该不会说这是一件喜事。嗯,他的脸皮还不至于这么厚。”于是往下读信:

“嘿嘿,你先找地方坐稳,再往下读。怎么样?坐稳了吗?那我说了啊!他们啊,都称你相公为‘救死扶伤王神医,大慈大悲活神仙’!怎么样,这个称呼是不是挺威风的?和本公子是不是很配?”

这一行字实在大大出乎贾珂的意料之外,他难以置信地将这句“救死扶伤王神医,大慈大悲活神仙”的评语连着看了三遍,又往下读:

“你是不是惊讶的不得了,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嘿,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告诉你好了。你离开杭州第二天,李莫愁就在城东打伤了四十七人。这四十七人中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毒药,没一个能活过一天。”

贾珂大吃一惊,心想:“李莫愁这是怎么了?得失心疯了?”

所幸王怜花跟着便写道:“她让这些人去找朱府找沈浪,跟沈浪说,想要她拿出解药,那也容易,只要沈浪独自一人去西湖之畔找她,那她立时将解药双手奉上。但若朱七七也跟着去了,那她宁可把解药吞进肚里,也不会交出解药的。”

贾珂一时之间,真不知该说什么,想起那些无辜受伤的百姓,觉得他们实在可怜。又往下读:

“幸好那时本公子雕刻累了,决定出去走走,正巧在路上听说了这件事,就去城东找到那四十七人,给他们开了解救的药方。本公子给你写这封信时,中途搁下过一次笔,便是因为他们送了一块写着‘妙手仁心’的匾额过来。哼哼,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快说!千万不要害羞!”

贾珂见王怜花明面上一句不提要自己夸奖他这件事,实则每一笔,每一划,都在叫嚣着要自己快快夸奖他,两人面对面之时,他就最爱口是心非,把小心思像孔雀开屏一样展示出来,却要装作什么心思都没有,不想写信之时,他竟也喜欢笔是心非。

贾珂情不自禁地将手指按在信纸上,来回抚摸几下,心中当真爱极了他。脑海中也立时浮现出王怜花那心中的得意都要满溢出来,却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用眼角瞥自己,就等着自己来夸奖他的画面,寻思:“好好好,等我回家了,我一定把你抱在怀里,变着花样地夸奖你。不过么,我还是要先打你的屁股,谁叫你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呢!等你向我认错,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自己,我再来好好夸奖你!”

他又往下看:

“老子还有些话想跟你说,可惜你不在老子面前,要老子把这些话写在纸上,又实在有损老子的风度!还是等到晚上,你自己在梦里想吧。”

信末画了一副极为露骨的龙阳图,其中一人背向贾珂,另一人抱着前一人,将下颏搭在这人的肩上,脸上戴着一顶大箬笠,将大半张脸遮住,只露出半张的嘴唇,舔着嘴角的舌头,还有嘴角那一粒小小的黑痣。正是王怜花的脸。

贾珂脸上一红,拉开抽屉,找出一支蜡烛,将蜡烛点着,立在下面的柜子上,以免被赵敏看出他在做什么。然后拿起信笺,靠近蜡烛,不过片刻,便有文字浮现在信笺上。

原来贾珂和王怜花早就约好,倘若要在信上写什么机密之事,就用葱汁代替墨汁来写字,然后在正文中说上一句晚上自己在梦里想。

葱汁本身是没有颜色的,用毛笔蘸葱汁在纸上写字,葱汁干涸以后,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之后用火烘烤,葱汁就会变为棕色。这样一来,纵使有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用火烘烤了信笺,他们收到信以后,也能立刻察觉这封信被人拆过了。

贾珂吹灭蜡烛,拿起信笺,放在桌上,读了起来。

这段用葱汁写的文字,说的却是王怜花如何去西湖找李莫愁,如何在湖面上遇见李莫愁,如何给李莫愁出谋划策,又如何给李莫愁一包伤药却谎称这是“大欢喜和合散”等诸多事情,只是略过他伸手搂住李莫愁,把折扇抵在李莫愁的领口,让伤药自折扇滑入李莫愁的衣服等事不提。

贾珂一时之间,倒没看出王怜花对他有所隐瞒,只是在心中感慨,王怜花对这法子究竟有多么执着,见朱七七没有用他的法子,就去给李莫愁出谋划策了。

又见王怜花写道:“我在那包解药里面,放了一张纸条,写的是:‘恭喜,你上当了!’就看到时沈浪和李莫愁,谁会先服软了。倘若李莫愁先服软,她拿出解药,就会看见这张纸条,知道他们吃的其实不是和合散,大概会恨死那个给她和合散的少年吧。

倘若沈浪先服软,他和李莫愁过后,大概会跟李莫愁说,那个给她药的少年一定不是好人,快拿出解药来,他想看看那少年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到时解药拆开,他们瞧见了这张纸条,脸上的表情,嘿嘿,一定十分的精彩。

唉,老子写到这里,就忍不住大笑了三声。要是你这龟儿子现在就在老子身边,老子一定要扑到你的怀里,在你脸上连咬三口。贾珂,你什么时候回来?”

贾珂瞧着这最后一句话,胸口一阵冲动:“我现在就回家!”随即看向窗外,见夜色沉沉,一轮明月斜挂西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怔怔地望着窗外,沉默片刻,将这张信笺折好,放进怀中。

又拿起另一封信,拆开信来,只见一张素笺上写了几行字:“吾昨日下午于街上遇见王怜花,其与一妙龄女郎并肩行于街上,举止亲密,神态亲昵,胜似爱侣。此女貌美如花,犹胜潘金莲,吾不忍君步武大郎后尘,特写信告知。”

这一封信直如冷水一般,泼在贾珂的头上,他喉头哽住,呼吸艰难,耳中嗡嗡作响,心中一个念头:“怎么会?怎么会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之间,也许已经过去很久,贾珂终于回过神来,心想:“怜花……怜花……不会这么做的!纵使他的心里真的有了别人,但他……他对我的感情总不是假的。他又不是傻瓜,也不想与我分手,怎会和他的新情人在街上这般招摇?”

赵敏坐在椅上,百无聊赖地瞪着贾珂。

初时见他脸上爱怜横溢,赵敏知道他这是在读王怜花给他的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待见他时而欢喜,时而皱眉,时而羞涩,时而大笑,虽然如他这样的绝顶美少年,无论做出什么表情,都英俊得不可方物。但是赵敏想到自己这是被贾珂点住了穴道,被迫坐在一旁,欣赏他读王怜花给他写的信时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哪还有心思去欣赏贾珂的美色?忍不住在心里将贾珂翻来覆去地骂了个痛快。

这时见贾珂脸上刷的一下,血色全无,眼望信笺,呆呆不动,赵敏不由得又惊讶,又好奇,还很警惕,疑心朝廷出了什么大事,只是这件事暂时不能公开,不然会引起天下大乱,所以贾珂才这般失魂落魄。

贾珂又想:“既然这女郎不是怜花的新情人,那会是他的谁呢?‘貌美如花,犹胜潘金莲’?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倘若我是武大郎,那她不应该是西门庆吗?”

他虽然取笑了一句,心情仍是十分沉重,眼角突然瞥见赵敏,见她瞪着自己,脸上似怒似怨,又满是好奇,显然是在生气自己居然把她晾在一边这么久,却又很想知道这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他如此方寸大乱。

贾珂心想:“不知这女郎和赵敏相比,哪个更美?”

突然间心念一动,暗道:“难道是李莫愁?”随即转念,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李莫愁性情偏执,喜欢一个人,便是一辈子的事,怎么可能上午刚为了沈浪,出手伤了这么多人,下午就和怜花亲亲我我了?那女郎不是李莫愁,又会是谁呢?……难道是蓉儿?”

贾珂最后才想到黄蓉,自是因为小鱼儿和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大伙儿都知道小鱼儿是他的兄弟,而黄蓉整日介地和小鱼儿待在一起,两人经常去节度使府玩。他原以为杭州城这地界,人人都知道黄蓉是他的弟妹了。

贾珂想到那妙龄女郎是黄蓉,不由松了半口气。之所以是半口气,却是因为他通过这封信,又想到了一件事。

贾珂从怀中取出先前那封信,展开信来,重新读了一遍王怜花用葱汁写的文字。

贾珂先前没想过王怜花会向他隐瞒什么事,自是王怜花写了什么,他就相信什么,王怜花没写的事情,他也只当王怜花是懒得写了。

此刻他心存芥蒂,一字字慢慢地读,很快便发现王怜花上一句提到李莫愁站在船首,突然跃起,向他飞来,伸手想要扇他一掌,后一句就是他点住李莫愁的穴道,然后笑嘻嘻地说原来女子也会做采花贼。

之后连着数句,王怜花都没写过他点住李莫愁的穴道以后,是不是将她放到了船上,至于那被他点住穴道,一动都不能动的李莫愁,又是如何收下那两包“大欢喜和合散”的,王怜花更是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