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张无忌心想:“我因为这件事请小叔叔点住特穆尔姑娘的睡穴,倘若这件事也传出去,那我更没脸见人了。”于是摇了摇头,说道:“小叔叔,你的那张面具,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他指的面具,自然是贾珂假扮成田伯光四号时戴在脸上的面具。

贾珂噗嗤一笑,说道:“当然。”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张面具,递给张无忌。

张无忌接过面具,戴在脸上,走到柜子前面,拉开柜门,见赵敏斜倚柜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大有取笑之意。

张无忌脸上更红,心想:“我只和这位特穆尔姑娘见过一面,她多半已经将我忘了,如今她只听到我的声音,却没有看见我的脸,自然不会认出我是张无忌来。只是刚刚小叔叔叫我无忌,我也应了,须得另外想个姓出来,不然日后再遇见这位特穆尔姑娘,当真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他想起刚刚自己揭下赵敏的面具的种种情景,心下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挖个地洞钻进去,脑海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唯独没想起赵敏是朝廷要犯,还和贾珂之间隔着两条人命,如今赵敏落入贾珂手中,焉能轻易脱身?

张无忌放粗了嗓子,说道:“姓殷的和姑娘初次见面,本应以礼相待,但是无可奈何,只好得罪姑娘了!”

话一说完,张无忌就见赵敏笑弯了眼,嘴角也翘了起来,显然是赵敏听了他的话以后,不知想到什么,心中甚是好笑。至于赵敏究竟想到了什么,不用她说,张无忌也能猜到。

他不由一呆,心想:“原来她早就认出我是谁了!”一时羞的无地自容,整个人都要融化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眼角间突然瞥见贾珂靠在墙上,一手握拳,抵在唇上,笑得浑身发抖,就好像一个被大风吹来吹去的纸人,显然是在嘲笑自己。

张无忌不禁又羞赧,又气恼,忿忿地看向贾珂。哪知他的目光刚落到贾珂脸上,贾珂竟立即站直身子,脸上笑容也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随手打了个呵欠,装出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说道:“夜已经深了,咱们走吧!”

张无忌见贾珂有意揭过话题,心下既觉好气,又觉感激,点了点头,笑道:“难怪我困倦得很,原来已经这么晚了。”其实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当下俯下身去,将赵敏抱了起来。贾珂走在前面,他抱着赵敏走在后面,两人出了宅子,就有一辆马车候在街上。

三人坐上马车,不过一会儿,马车已来到贾珂租的那处民宅之中。

贾珂低声道:“无忌,你先和我下车,等我把院子里的人调走,你再把她抱进书房去。”

张无忌点了点头,跟着贾珂跃下马车。

贾珂让车夫把马车赶去马厩,又向在院中站岗的几个官兵说道:“本官睡觉之时,一向不喜欢有人站在窗外,大伙儿去外面守着吧。”

这些官兵都是苏州本地的官兵,李湛要周知府派他们来贾珂这里,一来是为了保护贾珂的安全,二来李湛知道贾珂和平一指交情很好,对贾珂不是全然放心,有这些官兵守在这里,无论贾珂做了什么事情,他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众官兵虽然身负监视贾珂之责,但是贾珂已经发话,他们自然不能违背命令,只得应了下来。

贾珂忽又想起一事,叫住一人,问道:“周知府那边怎么样了?”

原来贾珂见这些通过考验的田伯光、花无缺和云中鹤,加起来一共八人,若是都去一个地方,只怕时间会来不及,因此他挑了三个似乎别有用心之人——田伯光十一号,花无缺二号,和云中鹤七十七号,以及十有八|九是田伯光的田伯光九号来他这里,余下四人则交给了周知府。

那云中鹤七十七号被贾珂制住以后,立刻咬舌自尽,显然他既不是赵敏的人,也不是田伯光,而是其他势力派来的人。

田伯光十一号却似乎真是为了那十两银子来的。先前他潜入卧室,掀开纱帐,瞧见张无忌的脸以后,立刻离开宅子,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那名带他过来的官兵,一件多余的事情都不做。那官兵便装模作样地将这件事告诉同僚,然后带他回了客栈。

其实这两日来,这田伯光十一号的所作所为,并没什么奇怪之处,他住进客栈以后,也是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睡觉。不像花无缺二号一样,在夜深人静之时,从窗口飞出房间,倏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又悄没声地回了房间。

贾珂觉得这人似乎别有用心,却是因为他系的那条腰带上的刺绣,与贾之春从前送给他的亲手做的荷包上的刺绣十分相似,并且腰带上绣的花卉,都是春天开放,与贾之春的名字相和。加之这人一脸大胡子,腰间别着一把刀,和田伯光的模样颇为相似,因此贾珂也有一分怀疑,这田伯光十一号才是真正的田伯光,他腰上这条腰带,是贾之春给自己做的,却被他偷走了。

不过贾之春的刺绣师父,是“针神”薛夫人的二女儿丁三夫人。这丁三夫人的刺绣是薛夫人亲手教导的,薛夫人一手绣活名满天下,名下的弟子也有百八十个,更不用提几个女儿和女儿收的徒弟了。

何况贾之春一向懒得刺绣,一年到头也绣不了几朵花,这人的腰带上绣了这么多朵花,可不像是贾之春的风格。再说贾之春正在京城,整日介都不好出门,这人一看就是个漂泊江湖的浪子,如何能与贾之春扯上关系?因此贾珂见这田伯光十一号没什么可疑之处,便放下了这件事。

那人道:“卑职之前收到消息,周大人那边抓到了一个敏敏特穆尔昔日的手下,至于还有没有抓到别人,暂时还没有消息传来,因此卑职也不清楚。大人,可需要卑职现在过去打听一番?”

贾珂摇头微笑,说道:“不必了,明天再说吧。本官也累了。”

那人道:“是,卑职告退。”便跟着众官兵一起离开院子。

贾珂向张无忌使了个眼色,张无忌走去马厩,将赵敏抱了下来。

贾珂站在门前等他,见他来了,便转身走去书房,张无忌跟在后面。

到得书房,贾珂见书桌上放着两封信,信上压着砚台,显然是送信的人担心信封被风吹走,便用砚台压住。

贾珂这两日忙着布置陷阱,一直没得闲回来,这时瞧见这两封信,不由得喜不自胜,走到桌前,随口说了一句:“无忌,劳烦你把赵姑娘放在椅上。”一面拿起这两封信来,果然一封信是王怜花寄来的,另一个封信的字迹却十分陌生,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

贾珂不想让旁人发现敏敏特穆尔已经被他抓住,因此不愿称呼“敏敏特穆尔”这名字这件事,张无忌自然知道,但他实在不明白,贾珂为什么称呼敏敏特穆尔为“赵姑娘”,不由好奇心起,问了出来。

贾珂微微一笑,说道:“我没跟你说吗?这姑娘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叫作赵敏。你叫惯的那个名字,其实是个蒙古名字。”坐到椅上,向张无忌一笑,说道:“你去休息吧。我要和赵姑娘单独谈一谈。”

张无忌心下迟疑,忍不住问道:“小叔叔,你要杀她吗?”

赵敏心中一动,暗道:“小呆子,倘若他要杀我,直接将我交给官府就是,何必偷偷摸摸带我到这里来!”

贾珂向赵敏瞧了一眼,嘴角似笑非笑,说道:“那可不好说。”

张无忌向赵敏瞧了一眼,又移开目光,看向贾珂,说道:“嗯,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事,你记得叫我。”便转身走出屋去,却没走远,在走廊上徘徊了几遍,索性盘膝坐在地上发怔。

赵敏听到屋门“咚”的一声,轻轻关上,知道张无忌已经离开,于是看向贾珂。虽然她身上的穴道被封,没法动弹,但是眼光之中,却露出有恃无恐的笑意。

赵敏只道贾珂会立刻解开她的穴道,岂知贾珂一瞧见王怜花的信,三魂七魄,便尽数飞到这封信上了。这时便是一道圣旨摆在他的面前,他也会先拆开王怜花的信,好好读上一遍,再去看圣旨,何况是她这样一个囊中之物了?

贾珂拆开信来,就见两张素笺上写着:

“乖儿子:

老子要陪你去苏州,你不要老子陪你去,当时老子见你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就知道你到了苏州以后,一定会哭唧唧地想念老子了!嘿嘿,怎么样,后悔了吧?知道老子多重要了吧?以后还把老子一个人留在家里吗?”

贾珂脸上露出笑容,心下又羞又喜,寻思:“呸,谁哭唧唧地想你了?老子才没哭呢!”然后往下看:

“老子这几天在家里,既没有按时吃饭,也没有按时睡觉,甚至都没有回床上睡觉,而是在地上铺了一条被子,躺在地上睡的。”

贾珂皱起眉头,不禁想起他在家那几日,王怜花沉迷雕刻玉像,每日三餐,都得他去找王怜花,王怜花才走出屋子,和他一起吃饭一事。当然用过晚饭以后,他就不会让王怜花再有时间去想玉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