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第七十一章

他们三人一进李园,李不愁亲自出迎,笑吟吟地勾着许寒封的肩膀,神态亲热的和他们打招呼。

贾珂打量李不愁,见他身形高挑,容貌清秀,笑的时候眼睛半开半闭,懒洋洋的,好像天塌下来也不放在心上。虽然脸色苍白,颇有病容,仍是步履矫健,悄没声地走来,可见他轻功着实不错。

贾珂正想:“李寻欢的哥哥原来是这等模样,不知道李寻欢又是什么模样。”就听得李不愁笑道:“许三哥,我知道你武功很不错,不知道你带来的这两位公子武功如何?家弟寻欢下午刚刚回家,他虽比我小好几岁,但武功可比我差不了多少,要不要叫上他一起去?”

贾珂心道:“原来许寒封没有告诉李不愁我们是谁,难怪刚刚他让我和怜花换种声音说话。”

许寒封心中一喜,李家三个儿子,除了大儿子生性喜静,不爱舞刀弄枪,只在小时候练过几年武功,余下的两个儿子都是常年练武。他家和李家本就是世交,两家常常走动,许寒封对李家兄弟三人也知之甚详。

这次皇帝命贾珂和许寒封二人去调查西域头陀的身份,担心他二人遇到危险,便想再指派几个武功高强的高手去他们身边保护他们二人。皇帝身边本是有不少人选的,可是因为春笙的事,皇帝担心贾珂将他身边一帮暗卫都厌恶上了,不知该不该再派自己身边的暗卫去保护贾珂,千万别事没办成,几个人先发生了内讧。

许寒封过来之前,就想着李不愁向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什么玩的他的没见识过,如果自己身边有人去过“非人间”,那么一定是他。许寒封便先去找到李不愁,问他是否去过“非人间”,等李不愁点了头,他才来找皇帝复命。

他正想请示皇帝,可否请李不愁当他们的引荐人,这时瞧出皇帝心中为难,他便除了引荐人这一条,又多说了一句:“皇上,李不愁和李寻欢兄弟武功甚高,微臣虽然不敢说他二人的武功能胜过贾爵爷,不过他二人的武功绝不会比爵爷差到哪去。

皇上若能信得过他们,微臣以为,倒不必再另外指派人了,结伴去的人太多,恐怕会惹

人怀疑。到时我们真在‘非人间’中遇到什么危险,微臣四人齐心协力,共同御敌,应该也能逃得出来。”

皇帝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只是吩咐许寒封,不可将贾珂的身份告诉李家兄弟。许寒封离开皇宫,便来李园,找李不愁商量此事,李不愁一口答应,只可惜李寻欢前几天去了一趟外地,尚未回来。

许寒封想着只凭他们三人的武功,遇到危险,应当也能逃出来,便没有取消计划,如今知道李寻欢已经回家,当真是意外之喜,许寒封笑道:“妙极,妙极,快去找寻欢过来,咱们五人一起去,也能更妥帖一些。”

李不愁笑道:“那儿不过一个赌坊,怎么被你说的仿佛什么龙潭虎穴似的。”又对贾珂和王怜花一笑,说道:“两位先去厅里坐下,我去叫我那弟弟过来。”然后看向许寒封,拍拍他的肩膀:“许三哥,不,郑老板,我抽不开身,请你先帮我招待一下你这两位朋友。”眨了眨左眼,继续笑道:“你放心,我已经跟家里人说了,你这位江南来的郑老板是我的好朋友,只管支使他们就是。”

许寒封见李不愁说走就走,只得自己领着贾珂二人走进大厅,仆人送上香茗细点,他们三人一面说话,一面品茶,不过一会儿,就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一个二十六七岁,身穿蓝杉,懒洋洋地迈着步子,正是李不愁,一个年纪要小一些,十八|九岁,穿着一件白衣,衣襟在风中微微飘动。

这少年站在阳光下,白白净净的脸,瘦瘦高高的身材,其实他算不上多么英俊,只是一双眼睛映着阳光,竟仿佛是碧绿色的,充满了令人愉快的活力。

许寒封站起身来,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李大人的小儿子,李寻欢。寻欢,这是我的两个朋友,你便当这位是楚却梅,这位是风悦中好了。”

李寻欢微笑道:“二哥已经将许三哥你的来意告诉我了,从前我想去‘非人间’,二哥总找借口不带我去,今日还是托三哥你的福,二哥才松了口,答应带我去了。”

贾珂眨了眨眼睛,笑道:“李兄不是说‘非人间’只是一个赌坊吗?为什么不肯带你去?”

李不愁笑道:“楚小弟

有所不知,自古以来,这赌和色是从来不分家的,何况在‘非人间’那种无人管辖的地方,只要你不影响其他客人,无论你想做什么,他们都能给你办到。我虽然还没成亲,但是我这弟弟已经有了未婚妻,正是家中表妹。

表妹在很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搬来我们家里住下,我和大哥都与她情同手足,疼爱她还要胜过寻欢,我这做哥哥的,当然要帮表妹看着寻欢,不让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了。因为这个缘故,我才一直不肯带寻欢去‘非人间’的。”

李寻欢微笑道:“二哥操的心实在太多了,我若会对不起她,去哪里都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我若不愿对不起她,那去哪里都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的。”

贾珂听到这话,不由看向王怜花,王怜花察觉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就见贾珂眨了眨眼睛,眼中满是笑意,似乎在说:我对你便是这样的,无论我去哪,无论我和谁打交道,心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却总爱吃些飞醋,怀疑我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王怜花嘴角微露笑容,移开目光,说道:“李兄这话可说错了。”

李寻欢奇道:“怎么错了?”

王怜花微笑道:“如李家这般的书香门户,想来表小姐也不会随意出门了。”

李寻欢道:“不错。”说话时,脸上露出些许遗憾神色。

王怜花继续道:“如李兄这般人才,年纪既轻,武功又高,自然不愿总待在家里,想必你经常离开家里,出门远游了。”

李寻欢道:“这也不错。”

王怜花道:“在下虽然没见过贵府表小姐,但是李兄刚才那句话,就足以让在下看出,李兄和贵府的表小姐绝不是世上那些常见的毫无感情的未婚夫妻,而是一对情投意合,感情甚笃的情侣。”

李寻欢笑了笑,问道:“风兄说这个做什么?”

王怜花微笑道:“难道在下说得不对吗?”

李寻欢虽然觉得这话有损表妹的名誉,可是要他回答不对,却是万万不能,只得道:“对极了。”

王怜花点了点头,继续道:“李兄出门在外,想来常常会思念表小姐了。”

李寻欢皱着眉笑道:“风兄何必关心这事?”

王怜花不答,自行

说道:“李兄在外远游,不知会遇见多少新鲜人,新鲜事,一颗心只怕只能分给表小姐一分。而表小姐待在家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没什么新鲜事可以做,一颗心怕是要分给李兄你九分。

你出门远游,留她自己一人在家,本就已经很对不住她了,如果你再去什么,潇洒快活,或者结识了别的名门淑女,来往亲密,纵使你问心无愧,纵使她听说你今天去了这里,明天又去了那里,今天和哪个姑娘结为好友,明天和哪个姑娘同进同出后,仍然相信你。

可是日子久了,她心里总不免生出怀疑来,倘若还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了她耳中,纵使是一座石像,历经风吹雨打,也会斑斑驳驳,遍体鳞伤,何况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哀的人了?

你若真爱惜一个人,不舍得让那人伤心,你自觉问心无愧,可远远不够,你还应当约束言行,让那人对你放心才是。”

这年头名门望族的女子讲究闺名不外露,李家虽然常在江湖上走动,但毕竟是书香门户,族中男丁也多在朝中为官,在这件事上,李家也好,姻亲林家也好,都和荣宁二府没什么区别。

李寻欢心中爱极了表妹林诗音,先前听王怜花说他和林诗音的事,只觉王怜花的话中似有一种亵渎之意,心下很是不快,却不料王怜花竟是在劝他好好待林诗音,不要让她伤心。

李寻欢将王怜花这番话咀嚼再三,又想起每次自己出门,林诗音送他离开,倚在门上,目送他离开时,那苍白的脸孔,黯然的神色,脉脉的目光,直到他的马走远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屋里。还有每次他回来,林诗音那眉花眼笑,心花怒放的模样,心里豁然雪亮。

李寻欢暗道:“他说的不错,我从前都只顾着自己快活,诗音每次送我出门的时候,她心里有多么不快活,我却从来没有留意过。上一次我回来,我们在梅林中饮酒,她还跟我提起每棵梅树的树枝上都开了多少多梅花呢。若非她太过寂寞,怎么会去数树枝上究竟开了多少朵花?”想到这里,他忽然很想去看一看林诗音。

贾珂却知道王怜花这话是对他说的,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了王怜花

的手,稍一用力,便又放开。王怜花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好似在说:若非你总和别人那般亲热,我怎么会常常吃醋。

许寒封见李寻欢凝视着王怜花,呆呆出神,显然他正在思索王怜花的那番话,心道:“这什么狗屁不通的说辞,不过就娶个女人,为了让她安心,爷们就得束手束脚,什么事也不能做了,只能天天想着那女人,这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许寒封当下微微一笑,说道:“寻欢,风兄,你们俩一见如故,也是难得,日后有空,你们就多聚一聚。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去卷帘子胡同里的那家棺材铺,找棺材铺的店伙买几口棺材了。”说着看向李不愁,盼着他附和自己几句。

李不愁正觉王怜花说话实在有趣,他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这般设身处地的为女人着想,他自然不知道王怜花这番话是对贾珂说的,心想:“难道他是姑娘假扮的?”他生性风流,行事肆意,心中既然生出好奇,便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王怜花。

李不愁知道王怜花脸上的模样多半不是他自己的,因此先不去看脸,见王怜花身形修长,骨架纤细,亭亭而立,颇有青竹之态,心中更是怀疑。再去看王怜花的脸庞,见他脸色苍白,模样清秀,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看过来,眼中透着三分无情,七分多情。

刚刚李不愁没想过这“风悦中”会是姑娘假扮的,他和“风悦中”几次双目对上,心里没有泛起半点涟漪,只觉得这双眼睛有点邪气。这会儿想到看过来的其实是个姑娘,这股邪气忽然就变成了一种剑芒似的潋滟,不禁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