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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 圆脸阿杏 811 字 2022-10-04

210毫升的温水,7勺的奶粉。泡过太多次奶粉的奶瓶已经微微泛黄。她把奶瓶递给弟弟,弟弟奶声奶气地说一句“谢谢姐姐。”

“诶,真乖,有礼貌。”宋阿姨爱怜地摸摸弟弟的头,言语动作无尽温柔;爸爸也停下吃饭,这时候他的眼睛和他的嘴唇一样亮晶晶了。他说:“慢点喝,别呛着。”

郭婉听到自己的身体某处发出轻微的爆炸声。豆荚在太阳底下爆开的声音,玻璃瓶在冰箱里冻裂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有什么器官碎了一点。她觉得自己正在变得又干又脆。她用力咧开嘴要笑,那个笑从嘴角一直开裂到后脑勺。她的头像枯叶一样轻易折成两半了。

她说,“不客气呀。弟弟。”

奶粉的味道很恶心,爸爸的筷子很恶心,宋阿姨的卷发很恶心,弟弟的眼神很恶心。

觉得这些恶心的自己很恶心。

“你知道吗?你身上有股奶味。像小孩子一样。”李桂诚对郭婉说。李桂诚的眼神很真挚。李桂诚的耳朵很红。

郭婉的脸很白。比平常都要白。奄奄一息的白。

“你好恶心啊!”袁佩仪尖叫。她的拳头大义凛然地落到李桂诚后背。

打错人了,正义使者。郭婉想。恶心的是我吧。

李桂诚推开教室的门。郭婉已经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了。郭婉的头偏向窗口。马尾搭在胸前,细白的脖子露出来,像一小节猫咪的尾巴。李桂诚觉得痒痒的。

“这么早。”李桂诚走到郭婉旁边,把书包挂在桌旁,“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早了呢。”

郭婉转过头看着他,笑着嗯了一声,“早上好。”她的声音向一串玉石项链。

教室的玻璃窗是绿色的,透着清晨的阳光映染着郭婉。郭婉的身上有种类似啤酒瓶的奇妙光泽。李桂诚的手翻着课本。李桂诚的眼睛看着郭婉。郭婉就坐在他的旁边,他的同桌,他稍微伸个懒腰就能碰到她头发。可是李桂诚觉得郭婉很远很远,她好像既不在他的旁边,也不在窗的旁边;既不在窗的这边,也不在窗的那边——她在窗里面。她是从很远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的一片倒影,是光线折射的美丽误会,是海市蜃楼。

郭婉的头还是偏向窗口。李桂诚知道她只是在发呆而已。蓝天白云绿树影影绰绰铺满她整个眼底,其实她连一片树叶也没看进去。

她脸上是那种空的表情,求知的表情,需要被填满的表情。郭婉好像永远都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袁佩仪——”李桂诚抱着球在篮球场的护栏网后向袁佩仪招手。袁佩仪低头拨了拨额前的刘海。“什么事?”她向他走去。他们隔着一层护栏网说话。

“帮我打水。”李桂诚笑嘻嘻地把水杯从网格里递出来。他刚刚打完球,整个人都汗黏黏的。黑色的水杯上印着湿湿的一个手印。见袁佩仪一脸嫌弃地接过水杯,他恶作剧地伸长手,在袁佩仪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

“李桂诚——你要死啊!” 袁佩仪尖叫着躲开。李桂诚在护网后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袁佩仪的肩膀上也印上一只湿手印。与李桂诚的黑色水杯相得益彰。命运的一段暗语。

李桂诚走在前面,袁佩仪跟在他身后。校道两旁高大的树木投落下层层阴影,一片一片轻盈地落在他身上。他穿着白色的校服,像一块柔软的画布,她的世界就渐渐在他身上勾勒成型。他向前走去,她向他走去。

袁佩仪蹲在郭婉的桌前,下巴抵着郭婉的桌沿。她的手指卷起书页一角,又抚平,一直重复着,直到那页纸被磨得薄薄的,张开细细绒绒的纤维。再也卷不起来。

郭婉已经习惯袁佩仪一下课就蹲在她桌前。她知道佩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来我们这干嘛,你不用学习?”李桂诚用笔敲敲桌上的练习册。佩仪哼哼一声:“什么叫你们这?我是来找婉婉的。”她一口咬定,虽然她刚刚都没有跟郭婉说一句话。

“郭婉郭婉。”邹咏辉把袁佩仪挤开,换自己蹲在郭婉桌前,“不是马上要运动会了嘛,我想给我们班排一个开幕式表演——你来吗?给我们充充门面。”邹咏辉急切的语气像恨嫁的大闺女。见郭婉很为难的样子,他继续解释道:“不难的,你上去摆几个动作就行。”

袁佩仪被挤到李桂诚的课桌边上。李桂诚已经把笔放下没有再做题了,他的头偏过去,他在看谁?郭婉还是邹咏辉?李桂诚要转过来了,袁佩仪腾一下站起来,“喂!”她的声音很大,欲盖弥彰的嚣张,“什么意思?怎么不邀请我?”

邹咏辉挺高兴的:“你也要来吗?好啊好啊,你也来衬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