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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宫事长 眷顾山河 862 字 2022-10-03

五月三十日,今上传诏,是日辍朝。为嫔御生产辍朝,本朝开朝数年,还是头一遭。然而为徐襄宜之事遭谪贬的谏官,或受杖的不尽其数,是以众人不敢议论,只于含元殿前稽首拜过,便缄默的退下丹墀,各自归府。

五月三十日,寅时一刻。今上已于外殿长坐一夜,滴水未进,双手紧攥成拳。便连许让皆不敢出言相劝,自从徐襄宜那日过后,他恢复如常的淡漠与阴鸷,对宫人严苛如常。御前如数宫人遭惩,宫正司的竹杖下,徒添了无数血腥。

有一接生宫娥盥了手上前叩首说“陛下,愉贵妃难产,且贵妃于孕中忧思,至今无力生产,奴不知,如母与稚子只能存一…请您示下。”他闻言迅捷起身,长坐一夜不动使他步伐踉跄,他甩开挡扶的内贵人,直直行到屏风后,三个月未见,她竟是这般的憔悴。被汗与泪濡湿的发沾连于侧颊之上,他柔缓的替她捻于耳后,与她十指相扣,说“徐襄宜,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我不能让你为其丧命。”她艰难的抬首,望向他时尚有一分力气,她尽力的掰开他的手指,尽管早知是徒劳。“不…你…你怎么这么…”又来的一阵的痛意止住她的言语,她与他交握的手一紧,他感受着每一分战栗,只觉一世不曾如此进退维亟。“尽全力,保愉贵妃。”

她痛呼一句“不要。”艰难的撑起身来扯住他的衣襟“再…再让我试试。”这样的称谓令他面上泛出欣然,他说“徐襄宜,我陪你。”

一声痛彻心扉的嘶喊声后,终于落下了两声儿啼。接生宫娥将孩子抱出后,讶异说“是双胎啊!”此刻已有宫娥报喜说“恭贺万乘,是皇子。”他看着她的面色愈发不好,旁人的话只字未闻,只一声声唤她“徐襄宜,徐襄宜…”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下一个孩子产出,后宫娥尽数伏地,为首的宫娥说“万…万乘…双龙…双龙不祥啊…”徐襄宜闻“不祥二字”,挣扎着起身,她知晓对于双龙的处置该是什么,却起身欲下榻去跪求他,他拢住她孱弱的身子“徐襄宜…你要做什么…”

她的泪如泉一样涌出来“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要诛我的孩子好不好…”

第90章 畴昔雪消冰又释2

他意识到她在求什么,小心翼翼的将她搂入怀中“你放心。朕以万乘之身答允你,必护二子周全。”她终于缄默的于他怀中睡沉,他亲为她穿好中衣与中袴并盖好被褥后,让御医入内看诊,吕御医迅捷用了止血汤药后,稽首长拜“微臣不负万乘所托,愉贵妃,今已安然无恙。”他的拳骤然松开,宫娥伏地,为首的两个宫娥抱着襁褓中的孩子,怯弱的问“万乘,当真…皆留吗?”

这是本朝不成文的规矩,因本朝开朝中宫坤极诞双龙,数年后双子兄弟阋墙,几然颠覆了其父打下的山河。是以自此以后,双龙胎被视为不祥之诏。只是数年来,惟有三十二年前一位身卑的嫔御诞下双龙胎,后为当时的帝王所厌弃,她的双子,无一存活,皆夭折于襁褓之中。那位嫔御,是他的堂亲长辈。彼时他以此为哂,哀其不幸,而当一般无两之事临于他之子嗣,他却再不能如那日一般轻松的置身事外。

他只觉命运的渊薮一次次令他与她纠葛更深,却让他愈发通晓自己的心意所在。谋夺子嗣性命之事,他做不得。更何况,是她拼死产下的子嗣。他命御前如数人于锦官林翠看守,只身行至祭恩承宗殿,于数个牌位前稽首拜下,正色道“列祖列宗,邵源琮不孝。又望向他亲父的牌位说“皇考,儿将行不孝之事了。”

翌日,朝堂上百官在他传“免”后稽首长拜,他冷涔涔询“怎么,卿等要逼宫吗?”众官齐齐回说“微臣请万乘处死愉贵妃之子。”帝不置一词,只拂袖而去。百官从晨早跪至傍晚,直跪的眩晕体乏,帝党的官员一早离去,惟有一些忠君至迂腐的尚在跪求。

锦官林翠中,愉贵妃徐氏命掌事女官往内侍省取贵妃冠服。待内侍省长女官为她换上冠服之时,徐襄宜首次有了为嫔御之感。初入宫掖,她卑贱如仆奴,入宫掖逾一年,她份位高如贵妃,亦趋尽坤极。她从未想过有今朝,她本以自能守住才人之位已是不易,却不料万乘的君恩优渥,尽数予了她这等微薄怯懦之人。

愉贵妃于未时三刻至含元殿。目不斜视的踏过百官跪过的丹墀,将刚生产后的孱弱掩饰的干净。含元紧闭的殿门为她启开,她却于丹墀前稽首一拜。这是许让教授过的,大儒觐见才会有规矩。本朝依旧倡精深的儒法,之于礼数的看重不输前朝,然而嫔御们于内宫掖之中泅渡,经岁月的摩挲只恐已将这等礼法忘的干净。她于丹墀之上向许让颌首至意,许让红了眼领如数女官宫娥拜下“恭请金安。”徐襄宜回身,长屈回礼答一字“免。”